前世谷梁绾宜是在昭华五年二月入宫。

只是今生，太后娘娘病得比前世重得多，许是从前不断梦魇的缘故。

为高位者，哪有干干净净的。

而此时谷梁家还算是一家独大，此刻废后，怕是会让谷梁家起不少心思。

若太后娘娘用临终遗言为挟，要求给谷梁燕姿或者是即将进宫那位一个四妃的位份，为着孝道，东方宇盛也不得不照做。

所以，当下最好的做法便是让谷梁一脉摸不透东方宇盛的心思。禁足皇后，可以说是禁锢，也可以说是保护。

只要东方宇盛一天没有动作，昌远候便不敢乱来。

次日。

皇后娘娘禁足仍未解。在前朝有言官提起此事时，东方宇盛终于有了少年帝王的模样。

他负手立在龙椅前，面对着面前八十多位朝臣，朗声开口，“皇后于及笄之年便嫁与朕，既已为人妇，那梁家所犯过错便与她无关。众位爱卿不必担心。”

那些自诩正统的老顽固们听罢此话，自是欣喜。一声又一声的“皇上万岁，皇上英明”充斥着朝廷。

无人留意到昌远候有些青的脸色。

又两日，昌远候上奏，随后，谷梁一脉庶女谷梁绾宜奉旨进宫侍疾。

寿华宫。

谷梁绾宜正跪在东方宇盛跟前，手上捧着汤药，露出一段洁白的藕段一般的手臂。

“你便是昌远候选进来的族女？”东方宇盛坐在床边，沉声开口。

绾宜微微低头，又露出一段肌肤细腻的脖子，“回皇上，臣女正是。”

“嗯，”东方宇盛拿过她捧着的托盘中的汤药，“如今你见过太后，便可放心了。”

而太后娘娘今日的精神尤其好。也不知道是背负着家族使命还是回光返照。

她那有些枯槁的手接过了汤药，又放在一旁，“这些药苦得很，一日一日喝着也没有成效，倒不如不喝。”

东方宇盛有些无奈，“您从前教导儿臣，生病了就要喝药才好得快，如今怎么自己倒闹起脾气来了？”

太后娘娘轻轻笑了笑，目光涣散地看向那碗药，像是在回忆从前的事情。

若是过去种种祸事皆不被提起，那她与东方宇盛，倒是真的有过一段相互取暖的时光。

一个是失了母妃的皇子，一个是失了皇子的母妃。

“臣女倒是觉得这是姑母的福气呢，”绾宜拿着托盘风情万种地福了福身，“父亲总说，为人老者若爱闹脾气，便是心气未老，往后可以身体康健，得寿百岁呢。”

太后娘娘微微伸出手，绾宜连忙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上。

太后娘娘拉住绾宜的手，“你父亲不过是哄骗你罢了，只是哀家如今见你，倒是真的感觉身体爽快许多。”

“若是母后喜欢，便让她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直至母后身体好全。”东方宇盛说道。

太后娘娘拉着绾宜也坐在自己床边，如此一来，便是和东方宇盛几乎是面对面坐着。

绾宜微微低着头，脸上泛起红晕，远山眉下的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樱桃般的嘴巴没有完全合上，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绾宜如今已经18岁了，若是哀家再将她留在这里，怕是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谷梁绾宜微微动了动嘴角，随后眸光柔和地看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臣女愿意留在这里侍奉您的。”

“说什么胡话，”太后娘娘拍了拍绾宜的手，“哀家如今年老了，不知何时便会西去，你妹妹独自一人在这宫中，若你也不嫁，这让哀家如何放心得下······”

“太后娘娘！”绾宜有些慌张，赶忙跪下，“都是臣女的错，让太后娘娘想起伤心事了。”

“皇帝······”太后娘娘看向东方宇盛。

东方宇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两个拙劣的戏码。

如今太后娘娘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东方宇盛伸手扶起了绾宜。

“既是如此，朕便册你为小仪，与你妹妹同住荣乐殿，也好全了太后娘娘的心思。忘尔恪守宫规，顾惜情谊，与你妹妹相互扶持。”

谷梁绾宜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有些害怕，“臣女，谢皇上隆恩，谢太后娘娘。”

“下去罢，先回家中，朕会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到时候你便可到荣乐殿住着。这些时日，就先在家好好孝敬父母罢。”

“是。”谷梁绾宜行了个标准的妃嫔礼仪，随后便退出了寿华宫。

“皇帝，”太后娘娘眼中有着浊泪，“哀家亦是情非得已，如若可以，请你好好对待燕姿和绾宜。”

当一个人人只能卧床的时候，难免会长久地陷入回忆之中。

而太后娘娘的回忆，是这一生与先帝后妃的斗争。

后宫中，手段腌臜，阴谋诡计，从未停歇。许许多多的妃嫔便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十一宫三十四殿中丢了性命。

而如今，自个兄长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位高权重，不惜再送两名女子进宫······不，是她，是她自己默许的······

太后娘娘深知自己命不久矣，而后在这一日一日等着自己末日到来的的日子当中，她终于开始谴责当日跪在启元殿前，娇羞地谢恩的自己。

也开始谴责在后宫沉浮几十年，明明自己已经看清后宫中的苦难，却还要将其他女子扯入这浑水当中的自己。

东方宇盛垂着眸子，“母后，你好好休息。”

二月初十二。御书房

四大行宫传来密信，当年生母皇太后病逝一事确为人为。

据多方口供串联，已逝李太嫔伙同安王生母许太妃，买通御膳房及内务府的人，在生母皇太后的衣食用度上动了不同的手脚，而那些脏物合并到一起，便可要人性命。

最后，更是买通太医院的人，瞒报生母皇太后的身体状况，使生母皇太后最后不治而亡。

看着那些书信，东方宇盛只觉得怒气上行。

而自16岁便得先帝器重，22岁便是万人之上的他，此刻还不知晓，那名才情了得的女子长日看着白布覆盖之下的古琴，本就是一心求死。

东方宇盛将那四封厚厚的密信一并丢在桌子上，“传朕密旨，四大行宫处，昔年参与此事者，格杀勿论。另，命他们整理出还在宫中当差的名单，你一并寻个错处处置了。”

“是。”王忠心弯腰，正欲往旁边暖阁拟旨。

“慢，”东方宇盛叫住他，“即刻传杨太医到御书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