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绪怔愣地看着那枚带着血的银针，鲜红的血珠从她的眉心冒了出来，如同是镶在额头上的一块红宝石花钿。

“小......小姐你感觉如何？”姜染试探性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随即想要抓她的手腕把脉。

沈绪下意识地缩手，回了神，“我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后面......”

“后面，你就做噩梦了，是吗？”

沈绪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姜染撤了她头上其他穴位的针，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挣脱意识，在睡梦中拔掉我施的针。裴知远，对你的影响很深刻。”

沈绪将目光移向散着袅袅香烟的手炉，抬手轻抚着额头上的血迹，目光变得冷冽，“你在翻找我的记忆，干预我意识。”

“小姐何出此言？”

“姜大夫点了大理寺审问犯人用的海棱香，海棱香和曼陀罗籽一样，焚烧后产生的烟气有毒，会使人精神亢奋，产生幻觉。你在我的记忆里动了手脚。”

姜染摊摊手，“我可没那么神，那些都是你内心潜在最真实的想法。若是小姐不信任在下，可以随时停止治疗，毕竟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用了海棱香？”

“我也是看到记忆内景中的红绡迷阵，才想起来这种香。”

“小姐真是嗅觉灵敏。”

沈绪垂眸，淡然道：“奇门四相阵是我和姜钰共同研究设计的，里面每一样机关我都很熟悉。姜大夫不相信我的身份，害怕我是慕容曜派来的人？”

姜染微微挑眉，饶有兴致道：“早听闻我家世子天资聪明，不仅精通数理，还熟知史学墨学、易数兵法，是个罕见的天才。”

“在得到这具身体之前，他们一直管我叫废物。”沈绪沉默了片刻，牵强地笑笑，“不是傅奕派你来的，是我母亲，派你来试我的？”

姜染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他不说话，默认了她的猜想。

沈绪看了看沉默的姜染，鼻子一酸，漂亮的猫眼蒙上了一层水汽，她故作吃痛地揉了揉额头，把滚落的眼泪擦干了。

半晌，干涩的喉咙才挤出一句话，“很痛，姜家二哥。”

“沈世子，夫人她......”听她叫他姜家二哥，姜染微微愣神，他确定了眼前此人就是沈世子，是傅夫人的女儿。

他想要开口替傅夫人解释，却见她抬手阻止了。

“我母亲什么样的想法，我还是知道的。北海国的西部自由军，是她资助的吧？”

“嗯，凌国舅他们，毕竟都是夫人和侯爷好友。”

沈绪轻笑了一声，“看来她是承认了堰哥当她女婿。”

姜染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开口解释道：“世子，您才是侯爷和夫人的骄傲，他们一直希望战争快点结束，你们一家人能够团聚。”

“家？”沈绪的眼眶赫然红了，一些童年的记忆忽而从脑子里蹦出来。

她永远忘不了，她穿着女装被傅奕推在尖石片上，傅夫人看她的眼神是多么冰冷厌恶。

她真的有家吗？

如今，那具沈世子躯壳都是别人的了。如今，裴知远都死了......

她还能有家吗？

沈绪将脸埋在了手中，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把鼻涕吸了回去，调转了话题，“先前我交办给你们的事，你们办了吗？”

姜染垂眸，回避了她的目光，承诺道：“世子放心，您交办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办好的。”

沈绪红着眼眶冷笑：“呵，回去问问我母亲，若我如今依旧站在皓月国的立场做事，杀这几个人，都是为了皓月国的利益，她会不会出手阻拦？”

“世子，如今是大少爷当家，他早就下令让我们无条件配合您的行动，您有什么吩咐可以尽管开口。”

沈绪冷着脸道：“那为什么不服从命令，还要替我母亲来试探我？”

“试探并非是夫人的意思，在下只是有些疑惑......”

“疑惑我目前的精神状态会不会害南境万劫不复，疑惑我让傅奕再建一城的目的，疑惑我让柳章献布防图攻城的动机？”

“是属下自作主张，请世子责罚。”

沈绪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息了一声，道：“罢了，你所有的疑惑很快就会解开，反正这事做不做，受到影响的都不是我。”

“世子不用担心，大少爷和太子殿下都是全力信任您的。”

沈绪皱眉促狭看着姜染，“你和阿娆一样，随母亲。不过眼下倒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完成。”

“世子尽管吩咐。”

......

柳章凭借熟知南关城军事城防，很快攻破的南关城。大捷的军报还未传回朝廷，有人便以柳章攻陷的并非是南关城为由，一纸奏折递到了慕容曜的手里。

黑帆军的将令原本将傅奕另建城寨的事情如实呈给朝廷，可江玉楼不愿替柳章辩驳，扣下了军报，任由朝廷派出了捉拿柳章的官差。

此举顿时惹怒了跟随柳章攻城的副将参军，他们都是听从柳相爷差遣的，大少爷既然将功折过攻下了南关城，朝廷却出尔反尔依旧要治他的罪，连带着将士们的功劳也一笔抹去。

柳章声称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处理好朝堂的事情，他让原本盯着他的参军将领先回去告诉柳相爷已经成功攻下了南关城，如今占城驻守，等待父亲派兵支援，不日便可直掐南境咽喉，凤鸣城。

收到了这样的消息，柳相爷再也坐不住了，大声直言柳章攻下南关城已然是事实，只需派兵支援就可直取凤鸣城。可徐党竟然为了牵制柳家，肆意抹黑他的儿子，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而朝堂上俨然分了两拨人马，以徐御史一派的声称柳章未能攻下南关城，慌报军情，拒捕对抗朝廷，罪大恶极，应当没收兵权，派黑帆军接手军务，重新制定攻城计划。

慕容曜坐在龙椅上，漠然看着两派争得摩拳擦掌，他想要快点取得南境，收获大片土地和资源，却也不想放任柳氏一族疯长，在朝堂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