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一缓缓转头，对上关亦诚担心的眼神，她平静笑笑，“我哥让人捅了一刀，情况挺危险，还在抢救，我妈让我们赶紧回去。”

她语气跟她的表情很同步，都是极致冷静的状态，她反而安慰关亦诚：“外伤可能也没那么严重，失血过多，正常抢救就可以了，我哥挺好的一人，他不至于那么倒霉。”

关亦诚看着她，也是一样乐观的语气，“对，家门口那么多大医院，抢救没那么难。他会没事的。我现在就去订票。”

关亦诚站起来，却被柳一一猛地一搂，她脸埋在关亦诚怀里，压抑着的害怕猛然爆发出来，“我妈都吓坏了，她说很危险。我哥要出事了，可怎么办啊 ？”

关亦诚心疼得要命，他无声拍抚着，任由怀里的人发泄着情绪。

直到抽噎声渐渐止住，他才开口：“别怕。还有我。”

柳一一已经尽快往回赶，回到京城已然是第二天下午了。一路上，她脑海中都在回荡关亦诚曾经那句话：“现在你回来了，如果你哥出了意外，你爸会不会想推翻遗嘱让你继承？”

她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她是相信的，如果她没有走失，她和她大哥未必没有相同的继承权。在周围人的叙述中，在对孩子的态度上，她都能得出一个结论，她爷爷不是个会囿于血缘和性别的人。

从他会让她跟着大哥去祭拜亲生祖父母这点，就能看出他只是困于环境，并不是真心认为女人不如男人地位高。

“关亦诚，你说，我哥会不会不是意外啊？”

医院走廊上，柳一一又问起这个问题。她很怕，这是因为她才有的意外。

关亦诚收紧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轻声说：“不至于，已经调查过了，那就是个意外。而且手术很成功，医生也说了，只要能度过这几天危险期，他就没什么事了。”

“可要度不过呢？”

“你要相信临床数据，大部分都能平安度过，你哥年轻，身体素质也不错，他不会成为少数个例。别瞎想，都挺晚了，回去吧。”

关亦诚回来就把守在医院的柳二夫人劝回了家，柳一一却不肯回去，她就要一直待在这儿陪着。

“我不回去，回去我就害怕，不就几天嘛，我等我哥醒过来再说。”

关亦诚无可奈何，只好跟家里打电话，让不用等柳一一回去。

柳二夫人听完女婿的电话，心里的恐惧还是止不住地放大，她从未想到这么无稽的厄运会降临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几天她煎熬的不仅是她指派儿子去的那家亲戚家拜会，还是因为她从没对长子投入过多少心力。小时候他妹妹丢了，她整天就在找女儿，等他大一点又去公司被他爸严厉管着，回到家她也只操心大房的一对儿女。

“这孩子，从小就安静，跟谁他都和气，怎么就遭了这样的事？这大正月的，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万一，”

柳容海的反应最平淡，他没有忧心长子的病情，也没太多对长子的愧疚。

他拍拍妻子的手，“哪有那么多万一，他是个能担事的，丫头怎么说？还在那儿守着呢？打电话，让她回来。”

柳二夫人不解：“让她回来干什么？她想陪陪她哥，就让她陪着吧。”

柳容海摇摇头，叹道：“老大现在躺在那儿，她在那儿陪着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医生。那边都有专业人士陪着，你也别跟着操心了，让他俩都回来，即便是最好的结果，也得有稳当的打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二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她不是不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她才觉得不可思议。

“孩子现在生死未卜，你就想到家里这些事了？那是我们亲生的孩子啊！”

柳容海眼神转怒，“你这是什么话？他小时候去国外，我再忙也过去陪他半年，他不是我一手拉拔养大的？你对孩子是疼爱，我就少尽心了？你也不想想，这时候，不让别人知道他还有个妹妹能顶上，他在那儿会有多危险。”

柳二夫人听得一震，惊道：“你，你是说？”

柳容海烦躁一叹，“也未必。但这时候，你往坏处深想一层总没错。去把丫头叫回来，咱们现在有两个孩子，真有什么麻烦，她也大了，该为家里分担了。”

柳二夫人还是犹豫，“可她一个姑娘家，又能顶什么用呢？”

柳容海自己给女儿拨电话，“你也是个女人，不也撑了这么多年家。我虽然认为男女分工不同，但却从来没轻忽过女人的能力。丫头，医院那边用不着你，回来吧，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让我顶我哥的工作？还代替他出席活动？”

听到父亲的决定，柳一一都懵。

“你是他妹妹，现在你堂姐也怀孕不方便，总得有晚辈在正月里帮忙待客。年后上了班，你哥就算好点，他总得好好养一段时间。你总说男女平等，爸今天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也做出点成绩让爸看看。”

等丈夫说完，柳二夫人也握着女儿的手，说：“平时都是你哥在前面顶着，你小，又是个姑娘家，妈也不想要求你。可现在这情况，你再不能随性了，家里的事，你得替你哥看着。知道吗？”

柳一一想起关亦诚，心中又是一沉，她犹疑着问：“爸，你不担心，是不是觉得还有个我啊？如果我没回来，我哥还是唯一的继承人哦，那你们，肯定会觉得天都塌了吧？”

柳容海皱眉：“胡说八道什么？不管有没有你，生死有命，怎么就天塌了？”

他伸手拍拍女儿的脑袋，终于露出些柔软：“你哥五岁就被送去了国外，那时候你也小，你妈得在家带着你，我就两边跑，你哥从小学到大学，他学校该我去的活动我一次也没错过。作为父亲，我没什么遗憾的。倒是你，爸爸从没参与过你的学业，也不知道你都怎么度过成长的各个阶段的。但女儿归妈管，该你妈自责，我也还好。”

柳一一被这转折逗得一笑，柳二夫人也嗔怪地拍了丈夫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说笑？”

柳容海又是不在意的态度，说：“什么时候了？孩子不还好好躺在那儿吗？他小时候骑马，右腿摔得骨头都扎出来了，医生说他可能瘸，你也哭得死去活来，结果怎么样？什么事也没有。”

他看着妻子和女儿，又摆出明显的优越感，“所以啊，女人虽然能力未必差，但感性确实多于理性。遇到事，不能让情绪占主动，即便结果不是好的，咱应该想的也是怎么去应对，都明白吗？”

柳一一撇开头，又看回来，“爸，找个你这样的丈夫，真窒息。”

柳容海皱眉：“怎么窒息了？我情绪多稳定呐，你窒息什么呢？就愿意过咋呼的日子吗？”

柳二夫人没好气说：“反正我儿子这样，我是理性不起来，你又没怀过孕，你当然看得明白！”

柳一一也拿眼瞟她父亲，虽然她不说话，但眼神很明显，是在表达鄙视。

柳容海不能跟妻子叫板，就往女儿脑袋上揉，“这臭丫头，怎么看你爸呢？没大没小！”

柳一一就那么瞄着，耿直得柳二夫人都头疼，她拉下丈夫的手，说：“回去睡吧。正月里事不少，明天早点起床，跟亦诚说一声，让他也帮着招待。他是姑爷，也不算外人。”

柳一一也怼：“不算外人你不让他跟来听？妈，你真会说客套话。”

夫妻俩一人一只手，都狠狠推到这倒霉孩子脑袋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