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修从未想过会从恶咒口中听到这句话，也从未想过会从恶咒脸上，看到如此动人的笑容。

是的，动人。

虽然不久前的恶咒长着两颗头、三条腿和四条胳膊，可当她张开手臂，拥抱从天而落的符文雨水，明媚的笑容中是看破一切的洒脱与从容。

那一刻的恶咒有着难以形容的美。

然后，她就死了。

「我」的意识在饱含神明之力的知识冲击下溃散，她在雨水中融化，成为了知识的一部分。

一如当年死在地府中的鬼差、阎罗。

“这才是当初毁掉地府的真正力量。”

李修明白了过来。

之前的战斗中，谛听只发挥了「知识」的一部分力量，还有更多的一部分「知识」藏在它的脑子里。

这就像是一位老师脑中有许多的知识，可能真正能够传达出来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此前，李修就是在和这「很小的一部分」战斗。

伴随他击穿了谛听的脑子，这部分被藏在脑子中的知识就从伤口中流淌了出来。

但是打穿脑子是错误的选择吗？

自然不是，谛听的身躯受到神明之力的庇护，就算地狱火焰在无休止的灼烧它的躯体，它也能在知识的浸泡下快速的愈合伤口。

想要杀了它，就只能把它脑子击碎。

而一旦击碎它的脑子，藏在其中的知识就会溢出。

这是绕不过去的问题。

不知何时，仰天嘶吼的谛听闭上了嘴巴。

不仅是嘴巴，还合上了眼睛、合上了鼻子，甚至用燃烧的长毛覆盖了身体。

谛听伏在地上，仿佛是陷入了睡眠，只留出一双耳朵还高高竖起。

谛听本就有洞彻万物的能力，现在它封闭了视觉、触觉、味觉和嗅觉，只保留听觉，进一步提升了「听」的能力。

一瞬间，李修仿佛被某种隐秘的规则入侵，意识、灵魂、身体尽数被看透，被人用手攥住，逐一拆分，明明白白的摆出来给人分析、欣赏。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但若是只是感觉糟糕也就罢了，就在李修被「看透」的同时，自斑斓天空降落的符文雨水，无声无息的入侵五座地狱联手布下的空间。

啪嗒——

一滴饱含神明力量的符文滴落，这座独属于李修的小世界顿时出现了一丝崩裂。

侵蚀是相互的。

李修能够凭借一缕神明力量，制造出能够燃烧神明与知识的地狱火焰。

谛听同样能够利用对李修的「看破」，反向制造出能够入侵地狱世界的雨水。

李修凝视谛听眉心处的洞口，那里依旧在燃烧着熊熊火焰，其中蕴藏的神明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无法烧尽。

这就是毁灭地狱的罪魁祸首，与其说李修是在与谛听交手，不如说是在与神明的一部分知识交手。

谛听不过是一个盛放「知识」的载体。

这一刻李修心中闪过许多的念头：

地藏王来到地府进行开智计划的研究，希望通过轮回转世，将人类的知识一代代的传承。

根据研究员的日志，可以知道研究进行到后期，已经逐步取得了成功，但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地藏王决定停止研究。

现在看来，这份原因就是与神明有关，很有可能就是神明降下的「知识」。

再联想到进入「秘藏院」时，地上刻着的经文。

这份降临的知识，伴随研究始终存在，只不过在研究就要成功时，达到了某种临界值，所以悲观主义者的地藏王才选择暂停研究。

结果地府的研究人员不愿意到此为止，继续暗中研究，所以引来了神明的注视，引来了属于神明的知识，然后……

李修眉头紧锁。

为什么谛听会得到这部分知识？

为什么得到这部分知识的谛听会被封印在六道轮回盘中，成为了地狱道的惩戒者？

这其中肯定还有李修不知道的隐情。

但是……

“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李修，我们得撤了。”诸葛亮说。

他手中的幻境棋盘负责地狱世界的构建，此刻，伴随这片世界出现裂痕，幻境棋盘中也存在了一条条深深的裂缝。

以当前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幻境棋盘就会崩裂，一旦李修失去了地狱世界的保护，仅凭传说之力可无法保护李修。

到时候，李修将会成为第二个恶咒。

面对诸葛亮的提醒，李修低头陷入沉思当中，脑中闪过许多人，许多事。

他想到了现实世界，已经入侵到太阳系的黑剑战舰；想到了陷入昏迷中的苏小雅；又想到了来到地狱道之前，伏羲的预言；到后来心中还出现了一次次轮回转生的画面。

但最后，所有的人和事纷纷远去，一同远去的，还有诸多的纷纷扰扰。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片「空」。

此刻的空，即是空，也是充盈。

因为没有了外物，没有了别人，也没有了转世的前世后生，只剩下了此时此刻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地狱空间的头顶出现了一道裂缝，一滴饱含「知识」的雨水落在李修身上。

看到这一幕的诸葛亮正要出手，消耗地狱空间的力量将其抹去，却发现这滴雨水根本无法融入李修的身体中。

李修缓缓睁开双眼。

没有光华映照四方，也没有超凡力场的荡漾起伏，可是当诸葛亮看到他的眼睛时，却感觉与过去不一样了。

要说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只觉得……

更深邃了，也更通透了。

“哈——”

另一边的孙悟空发出一声笑声。

作为枯石地狱的代理人，孙悟空一直在寻觅「真我」，但找到「真我」并非是终点，而是一个起点。

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和「我要到哪里去」。

通过找寻到「真我」能够回答前两个问题，可对于第三个问题，依旧需要不断地追溯本心，去揣摩。

而现在，在世世代代的转生之下，李修已经渐渐知晓自己的方向。

“我要留下。”

李修说：“我想再试试。”

“怎么试？”诸葛亮问。

谛听的能力搭配神明知识，两者搭配之下，几乎没有谁能够抵御，最多只能封印，想要打败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修颔首，认可了诸葛亮的说法。

“所以，我没想过用人类的手段打败，我要用它。”

他说着，拿出石碑真经。

其中一滴鲜红血液，格外闪耀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