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易在房里熬了足足四日，才等到体内的蛊毒失效。

忍受剧痛的这些天，他其实一直暗暗期待着深冬能来探望自己一二。

只是这份盼望，终究没能将人真的盼来。

如此结果，他也不意外。

毕竟没有按要求完成任务，深冬恼他，也是情理之中。

身子修养好的头一日，他换了干净的校袍。

第一时间来到了深冬的住处，想着就没能完成任务这个事儿，同她道个歉。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深冬并未歇在房中。

而是被廖邬陪着，又在香阁堂，举办了一次拜礼。

阁内，同他一般穿着红枫校袍的清风，正在给深冬敬茶。

那和着莲子，血参的茶水，一旦入了喉，那收门徒的拜礼便是成了。

望着深冬轻轻将手里的青釉盏放下。

唇瓣还残着澄红透亮的汁水。

风易也不知怎么了，心头兀地一空。

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在这个刹那，尤其明显。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后腰抵到天井正中央摆放的青铜香炉，发出了不小动静。

观礼的暗部成员，纷纷侧目朝他看来。

见他脸上仓惶与茫然交织，端的竟是一副被人舍了的小家做派，立时不屑地议论起他来。

“他怎么好意思过来观礼的，还摆出这样一副不满的姿态?

自己没完成任务，让指挥使脸上蒙羞，指挥使未将他弃了，已算是待他宽厚。

他怎的这般不知足，在这个时候出来打搅清风的拜礼?”

旁侧背弯钩的同僚，侧耳附和。

“人家新来的，清高着呢。

不按章程办事，偏要自己拿主意，下了指挥使的面子不说，

眼下这般情状，怕是不知道咱们暗部的指挥使，可以同时收好几个门徒。

看到南宫指挥使，将清风纳入门下，心里不平衡了呗~”

人群间弥散着轻细的低笑。

无一不在嘲弄风易的自以为是。

“要我说，他任务失败那日，就该被南宫指挥使逐出门下。此番，也好为清风腾位置。

前日，要不是清风替他补救，一夜奔袭百里。杀了那几个他没能杀掉，最后却从地牢出逃，妄图联系敌国的细作。

现在，整个暗部和南宫指挥使，还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祸事...”

听人这么一说，风易猛地想起来，任务那天，自己走前给细作头头留了一根铁丝。

他的本意，原只是想叫那同样来自邺朝的同胞，寻个机会逃走，远走高飞，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却未想到，身为细作，那人前脚刚因传递情报，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后脚却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过数日，又重操旧业。

枉费他一番心意不说，还差酿成大祸，连累深冬。

思及此，发现深冬背着他添了新门徒的悲凉和闷愤，隐隐约约消下去了不少。

他觉着深冬新添清风这个门徒，一来是气自己没能完成任务。二来，则是为了给善后的清风，一个交代。

如此...清风同他，在深冬那儿，便是截然不同地存在。

左右深冬应该不会叫清风给她暖床。

同他行鸳鸯交颈，耳鬓厮磨之事。

“抱歉，铲除细作任务的事，是我思虑不周，牵连你了。”

拜礼结束的下一瞬，未及仆从将清风送进深冬的住处，风易便急急上前，和深冬道歉。

这个时候，他其实没什么话要同深冬说。

只是看着一声红枫的清风，与深冬并肩立在一处，莫名觉得眼下这副场景碍眼，于是身随心动地站到了二人身前。

他想，既然这拜礼只是为了给清风一个交代而举办的，那仪式结束后，深冬也没必要继续同清风待在一处。

独独自忍受蛊毒反噬这几天，自己一直没能见到深冬。

如今见到了，倒是想听听那温和如流泉般的声音，手上几句关切自己的话。

期许的神色，被深冬尽数收尽眼底。

她哪儿会不知道风易现在在期待什么。

只是恶劣如她，岂会轻易全了为她产生虐心值的任务心愿。

“让开。”

深冬冷冷开口。

眼底噙着化不开的寒霜。

那霜雪沉底的冰山，隔着千万年的距离，遥远又疏离。

似是只把风易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

一个突然站出来，搅了她好事，凭白惹她不快的陌生人。

“风易虐心值＋5。”

系统的汇报并着风易的道歉一同撞进深冬的耳膜。

被深冬眼神刺痛的风易，只觉自己继续待下去的每一秒，都犹如凌迟般煎熬。

急急扔下一句“抱歉”，便快步退出了香阁堂。

清风静立在深冬身侧，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深冬的脸色。

只见，在风易离开之后，深冬朝廖邬递去一个莫名的笑容。

紧接着便见廖邬颔首。

低吟一句“都准备好了。”

......

离开香阁堂的风易，一路小跑会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只觉刚才那个瞬见，深冬犹望寻常路人的眼神，莫名叫他觉得惶恐。

明明人就在自己眼前。

可被深冬用那样的眼神一看，他便觉得自己与深冬之间隔着千万鸿沟，永远也难以触及。

而正是这样近在迟尺，却遥不可及的感觉，让他从魂灵深处，觉着惶惶难安，难以自持。

“诶，你说清风的武艺，在所有暗部成员之中，虽说不是最出色的，但收拾几个逃跑的细作，也算是绰绰有余吧？”

“怎么别的细作都在三日前被处死了，唯独漏了那个细作头目，遥遥不知所踪?”

两个暗部成员路过风易的房门口时，随意聊了几句关于清风追杀出逃细作的闲话。

屋内，风易正伤心着。

陡然听人提起邺朝细作的事，他当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听到逃走的细作头目没有死。

风易再一次想起那人初见自己时，便叫出了自己名字的事。

想要从那人口中，探听些许关于自己身份信息的他，紧了紧身侧的长戟，忽的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说...

自己现在外出，找到那个人。

问出自己的身份消息后，再取其项上人头。

既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能将功折罪，弥补之前没有完成任务的过失，叫深冬消气。

想法一出，风易立刻申请外出寻人。

找人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找到人后，从那细作口中得知的身世消息，委实让他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