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陈军蹬着洋车子回到家，一路上明明心急如焚，但是到了家门口，却忽然踌躇了，明明是自己的家，半个月没回而已，陈军却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但是不等他踌躇多长时间，就听到了屋里传出了陈富贵的声音，声音急切的喊着自己老娘的名字，陈军哪还能有时间想别的，几乎像箭一样冲进了屋，大喊了一声娘。

“老二啊，快，快搭把手，你娘好像噎着了！”

陈军微微一愣，但也不敢耽误，赶紧上炕，单腿跪在炕上将母亲搂住，另一只手用力的拍打戚芳的后背。

“咳咳咳......”

拍了足足两分多钟，戚芳终于咳嗽出声，陈富贵和陈军的一颗心这才算是落了地。

戚芳喘过气的第一时间，就一巴掌拍在了陈军的后背上，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个小兔崽子，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咋着呢，就跟娘闹掰了，你真是让娘寒心啊！”

戚芳的话让陈军十分的愧疚。

江明浩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来。

“娘......”

“小兔崽子，娘说啥了？娘也没说就一定横拦着不让你跟周老师处对象，娘就是担心你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说三道四，这天底下哪个当娘的愿意跟自己孩子对着干啊？哪个当娘的不想跟子女亲亲热热的啊？你啊，真是一点也不理解当娘的心啊！”

戚芳是真的很伤心，二儿子一向听话，虽然脾气倔强，可是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忤逆过她，所以这一次，戚芳才会如此的接受不了。

“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孝！”

陈军此时十分的后悔，可以说肠子都要悔青了，他怎么就那么混账，娘这一辈子要强，几乎就没有当着他和大哥的面掉过眼泪，可是这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娘就瘦了一圈，脸色蜡黄，一点光泽也没有了。

“你个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戚芳用力的捶打着陈军的后背，哭的肝肠寸断。

这是一个母亲经历了失望甚至绝望之后的发泄，是一个母亲无可奈何的表现。

陈军一声不吭，任由母亲捶打自己的后背，甚至他希望母亲的力气能够再大些，这样才能让他心里的愧疚减少一点。

陈富贵站在一边，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还得是小江啊，如果小江不出面，这娘俩之间的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冰释前嫌。

“老二，你真想和周老师结婚？”

哭够了，发泄完了，戚芳收起情绪，认真的问陈军。

陈军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回答，他怕说实话的话还会再刺激母亲，母亲现在的状态真的太差了。

“行了，娘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既然你真那么喜欢周老师，娘也不反对了，但有一点，你必须得答应娘。”

听到母亲的话，陈军半晌反应不过来。

答.......答应了？

娘刚才哭成那个样子，现在竟然答应他和周文娣在一起了？

这.......

“你是男人，而且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外人说什么，你都得承受，不能把这些东西都怪都怪到人家小周身上去，小周那孩子命本来就很苦了，你既然选择跟小周处对象，就要对人家好，你要是敢辜负人家，俺和你爹把你腿打折，听着没？”

幸福来的有些突然，陈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小子，高兴傻了？还是你后悔了，不准备跟人家小周处对象了？”

看到自己儿子傻不拉几的样子，陈富贵揶揄了一句。

“不后悔，不后悔，这辈子我都不会后悔的！娘，爹，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陈军的眼睛忽然热了，之前在阵地上，他被炮弹轰炸没有哭过，得知自己双腿落了残疾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走路的时候没有哭过，离开了自己热爱的部队脱下最爱的军装他也没有哭过，但是这一刻，面对父母对自己深沉的爱，陈军落泪了。

他由衷的感谢爹娘，他们明明是这黑山白水的乡野中最普通的父母，可是他们此时所给予他的爱，却能感动天地。

这世上从不缺愿意为了子女舍出性命的父母，但愿意尊重成全子女的父母却并不多。

陈军很庆幸，他的父母就是那为数不多的父母中的一对。

在家里简单的吃了一口饭，陈军去了学校。

周文娣见到陈军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陈主任，你找我有事？”

周文娣与陈军保持着不近的一段距离，陈军往前一点，周文娣就退后一点。

“周老师，我知道我娘之前来找过你，对不起啊！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给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

周文娣没想到陈军上来就跟自己接连说了两声对不起。

其实，这件事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像她这样被婆家闹到生产队，离婚闹的人尽皆知的女人，不管是谁对她说什么，做出什么指责，她都能接受，这个世道本来如此，更何况那天戚芳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却能将心比心，如果是她自己的儿子，有着大好的前途，却非要跟一个声名狼藉的离婚妇女结婚，她心里也是不甘愿的。

“陈主任，你不用说对不起，婶子没说什么。”

“不，周老师，不管我娘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她因为我的关系来找你，本身就不对，而且我......”

陈军突然有些结巴，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他之前的确跟周文娣说过，想跟她处对象，但周文娣当时是拒绝了的，他以为周文娣是担心自己说服不了父母，所以才没有继续再跟周文娣表达，而是转而先跟自己的父母搞起了对抗。

现在再跟周文娣面对面，他才突然意识到，人家周文娣压根还没答应跟他处对象呢！

“周老师，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今天我也跟我爹娘说清楚了这些事，他们不反对了，甚至于他们让我做出保证，一定要对你好，不能辜负你，否则就打断我的腿。”

陈军决定开诚布公。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男未婚女未嫁，他直接说出来，也免得还要猜来猜去的浪费时间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