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君向阿韫表明心迹，阿韫却游移不定，一心报仇。

今日偶有感触，醍醐灌顶，但觉人生匆匆，不可辜负。

君惜我怜我，知我懂我，阿韫感怀，愿以真心交付。

明日辰时澄心亭，盼与君相见。”

薄薄的一张纸，诉尽初韫的真心，萧祈安如今方知，一贯冷淡疏离的初韫也会有这样真挚炽热的情感，只是他不配见到罢了。

捏着信纸的手猛然收紧，萧祈安的心也跟着收缩，一股难言忍受的痛意攀上心扉，比刚刚亲眼见着初韫离开来得更加难受。

初韫的信彻底击垮了萧祈安所剩无多的侥幸，他再也不能骗自己：初韫说不定不喜欢顾淮之，即便喜欢，也不一定多深，他可以趁着两人感情未深之时斩断他们的羁绊，让初韫心甘情愿来到自己身边。

初韫诉于信间的心意太过真挚，她甘心捧出一颗真心去换顾淮之的真心，无异于把萧祈安的心摔得粉碎。

他感受到尖锐的痛心，即便身披大氅，身上依旧冷得厉害。

他的双眸幽深难测，覆上一层又一层的寒冰，忽然，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凉薄而又诡异。

渐渐的，笑容加深，笑声变大，他整个人似乎都变了，灵魂在两端拉扯，一边劝他放手，成全心爱的女子和最好的兄弟，一边勒令他不要假惺惺成全，喜欢就用尽手段去得到。

脑海中翻滚着好些记忆，年少时偷偷躲在暗处羡慕阿林能得祖父指导，父母浑身染血、面色痛苦地倒在他面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被噩梦惊醒，枯坐到天亮……那些痛苦的往事历历在目，一点点蚕食萧祈安的理智。

凭什么他要如此辛苦？

他不甘心！

恍惚间，那些痛苦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那道身影一步步向他走来，伴着阵阵铃声，抚平了他所有的不安和伤痛。

心头得到的一丝平静让萧祈安明了：他此生可以放弃一切，但决不能放弃初韫，她是他荒芜人生的唯一一丝光亮，即便飞蛾扑火也要留住的希望。

他收敛几近扭曲的表情，随手把手中书信扔到火炉中，火舌卷起，书信瞬间化为灰烬。

萧祈安看着零星灰烬越出火盆，被风裹挟着往外走，挣扎着想飘出房间，却又被变了方向的风送了回来。

他颇觉有趣，这点点灰烬就像他自己，挣扎痛苦却不得解脱，只能一步步地堕落，一步步地背离本心。

不同的是，他的命运绝不会掌握在一股摇摆不定的风手上，他会好好利用今日的机会，逆风翻盘。

“影一。”萧祈安忽然开口。

身着黑衣，几乎与黑色柱子融为一体的男子大步上前，沉声道：“公子。”

“我要你去一趟圣医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七长老。”萧祈安拿出早已写好的信，他知道这封信一旦送出去，他和顾淮之的兄弟情只怕会尽断，于是一直犹豫着没有走出这步棋，但此刻他却下定决心，将信送出。

“是。”

影一接了信，很快离开。

*

楚问书亲眼见丫鬟拿着书信进了萧祈安的院子，再出来时手上空无一物。

他原想故技重施，上屋顶查看，却没料到屋内有绝顶高手，险些被发现，只能跳下屋顶，守在院子外。

他驻足许久，终于看到一个可疑的黑色身影跳过院墙，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间。

萧祈安几经犹豫，到底没有追上去。

温姐姐的信是萧祈安派人拿走的，与他无关，信送不到顾淮之手中，更与他无关，他合该如此清清白白，有什么龌龊手段，就让萧祈安去用。

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发间落了雪片，身上涌起一阵寒凉，楚问书才僵硬着迈开步子。

行走在寒风中，楚问书不禁质问自己：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记忆全失，别无所依时他也没有如此迷茫，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正视自己，他觉得他以前一定不是个好人，否则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萧祈安算计温姐姐而无动于衷，甚至止不住的开心，庆幸自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或许他失忆也是因为从前做了太多坏事，老天爷在惩罚他吧。

楚问书神色恍惚，不知不觉竟走到初韫房外。

外面的雪很大，初韫的房间不似从前那般敞开房门，反而紧闭大门。

隔着房门，楚问书看不到里面的景象，更看不到初韫，冻到发疼僵硬的脸扯不出一丝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只是天地偌大，他根本无处可去，唯有待在有初韫在的地方，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心安。

就这样，楚问书在风雪中站了很久，仿佛觉不到寒冷。

“吱——”

原本紧闭的门忽然打开，楚问书来不及躲，不期然与初韫四目相对。

“问书？你怎么站在雪地里，快进来！”

楚问书看清初韫脸上的关切，心下微暖，张开口想说话，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初韫拾级而下，拉过楚问书的手，将他带回房间，而后又关上了门，转过身看向呆愣愣站在屋内的楚问书，忍不住蹙眉，伸手拂落楚问书身上的积雪，将手心的暖炉递到他怀中，解了大氅披在他身上。

“怎么发起呆？问你话呢，好端端站在门外做什么？身上落了这么多雪，竟不知道带把伞吗？”

初韫的话惊醒了尚在愣神的楚问书，准确的说，自初韫拉住他的手，他便觉得飘飘然如在云端，更不要说她后来的一系列关怀举动，更叫他恍若入梦。

寒冷凛冽的风让他的嗓音带了几分哑意，“我…忘记带伞了，见门关着，怕姐姐有事，不敢打扰。”

“这话倒好笑，从前也不见你怕打扰我，算了，你不愿说，我不问就是。”初韫勾唇，有些无奈地摇头，迈开步子，同楚问书擦肩而过，不知要去做什么。

楚问书听了，有些慌乱，下意识伸出手拉住初韫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