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伯向着长公主行了礼，这才差遣人将桌上布置起来，让人一一摆开物件。

大晚上风冷，烤架炭火一烧，顿时在亭子外烧出了一些暖意。再在上面放置铁网，摆上一些刚从厨房里取出的肉块。

曹彦靖腹中有笔墨，说话让人很能耐得下心听：“古诗有言，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府上没有兔肉，有些前些日子送过来的羊肉。殿下难得上门，小的献丑炙烤一些。”

盛子恒坐到亭子内，脸上神色阴沉。

姜芮给人塞了一坛没开封的酒，当场笑出了声。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面上一套，内里又一套呢？要说盛子恒不知道曹伯去拿了烤架，那不可能。可他还是要在那儿说让她早点回去。只要她一点头，曹伯的烤架就没了。

他们还没走到如此敌对的地步。若非世事无常，谁想他们最终会走向针尖对麦芒。

王府仆役们送上了一些新鲜瓜果，还有一点白天剩下的充饥糕点。朴实无华的一个仆役，用她都听到的声音和曹彦靖禀告着：“烤饼在做了！”

烤饼好啊，充满儿时回忆。年少的盛子恒多可爱，眼神如狼犬。后来如豺狼狼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对着她。

姜芮拿着酒坛再喝了一大口，任由自己浑身上下被酒意一道炙烤。喝完这口，她才去拿桌上的一块茶糕。茶糕松散，放入嘴里只能细细品。不然吃得满嘴碎屑，张口能喷。

盛子恒缓缓开口：“在殿下心里，是否觉得臣——”

姜芮懒懒打断：“用‘我’。都穿着便服，少说些官话。也别殿下来殿下去。这亭子里的话要是今晚传出去，我替你全下令处死。”

曹伯手一顿，很快遮掩动作继续烤着羊肉。他内心直叹：哎，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前想着是王爷难过长公主这关，好歹有点机会过关。今日之后，怕是再难过关。

盛子恒顿了顿，下令：“曹伯留下，其余人退远些。乌石，去拿件披风。”

原本帮着打下手的几个仆役和侍卫立刻撤走。桃兮和秋水半点不动身子，亲自在给曹伯打下手帮忙。乌石领命，朝着寝宫而去。

盛子恒见人离远了点，想再说点什么，发现刚才的话不适合说了。他本来想问长公主是不是觉得他残忍了一些，没想她张口就是处死。

难道一切真是因为昨晚的恶梦？竟对她冲击那么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在担忧害怕什么？

盛子恒望着王府荷花池里的池水，想着这池子还是该养点鱼养点花。不然真和姜芮说的那样，赏景赏的是一池水。

“我不会让宫门破，不会让你死。”盛子恒沉声，任何人想要掳走两人，都得从他身上踏过去，“我更不会死。”

姜芮侧身上前，替颇为郑重的盛子恒开了酒坛：“边喝边说。酒有些上头，喝慢点。当然，要是喝不了就留着，我能喝。”

盛子恒不可能让姜芮在自己王府喝下两坛酒。到时候醉倒难处理。他将酒放到唇边，终是饮了一口。一口下去，自然感受到一股热辣从嗓子直烧胸腔。

他明白这酒的浓烈，见姜芮慢条斯理放纵，再多喝了两口。

羊肉香味恣意传开，能勾出好几个肚子饿的。曹彦靖对待长公主自是尊敬，取出了堪比黄金的香料混杂着盐巴洒到肉上。

等端放到桌上，姜芮都吃了糕点点了肚子，还是起了馋虫。她拿起肉串放到嘴边，轻微吹了两口才咬下。滚烫的肉没半点腥味，被香料裹挟后油水里带了一丝甘。

吞咽入肚，姜芮带着一点微醺：“曹伯这手艺不错。年岁大了，整日陪着你熬夜不是个事。明个让太医院御医来看看身子。要活得长长久久才好。”

曹彦靖没想到自己在朝堂之上没有一官半职，还能有机会让御医看身子。他自觉是身强体壮的，却还是道了一声：“谢过殿下。”

盛子恒让乌石拿披风过来。乌石回来时捧了两件。一红一蓝。他不会说话，将蓝色递给王爷，又将红色用双手呈给了姜芮。

姜芮并不觉得冷。只是想着拿都拿来了，便将披风裹上。红色衬着她本就酒后微醺的脸更红。她越喝越困，又认定自己足够清醒：“盛子恒，教我练兵吧。”

她名下一样有私兵，不过除了她名下真正做事的锦衣卫之外，多是一些花架子仪仗队一般的私兵，杀不了上不了战场。平日做过风险最大的活，就是护着她出行安全。

盛子恒不认为这些私兵需要学上战场如何杀人，不过练练如何护人也行：“好。”

姜芮见盛子恒同意了，得寸进尺：“教我一些杀敌的技巧。”她学过一些武。力道太弱，技巧又差。若是敌人不动，站在那边任由人砍杀，寻常成年男子可日斩十五六，功夫高的五六十。她只能斩五六。

太弱了。上战场只能等死。

盛子恒不明白怎么姜芮还要习武：“……我挑两个懂武的女子随身保护你，她们能教你。”

姜芮想想：“也行。正好我身边缺了人。”

一个敢要求，一个敢答应。

姜芮盯着盛子恒，缓慢思考，是酒让盛子恒好说话了么？既然如此，她借着盛子恒有求必应：“我过几天要去户部。看看有什么好种且能填报肚子的种子。这两年天气不怎么好。让大家多种，屯粮。”

盛子恒认为这是好事。

只是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上隐隐对峙，百官看他们两人这样，私下多也会互相扯后腿。最后碰上这种事很容易导致有心做事，无力做成。

要是他们两人都打算做，未必不可。他认可着：“好。”

王府厨子大晚上开火，做了烤饼还熬了粥。他们匆匆将其拿过来，才走近亭子就闻到了浓郁酒味。他们不仅悄悄偷向长公主和摄政王的酒坛。

敲着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喝酒的姿态，隐隐大半坛下去了，连酒杯都不用直接倒。

今日可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