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白子画这边。

他将汤药熬好，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心里一惊瞬间闯进屋。

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原本躺着人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床被子。

白子画皱眉走近，却忽然听见床后有动静，他轻声绕到雕花大床后面，拂开青色床帐，下一瞬眼瞳一缩，心都跟着剧烈颤抖。

“小骨！”

花千骨一身白色里衣痛苦地蜷缩在床与墙的角落里，整个人呈侧卧的姿势躺在地上，墨发尽数成了雪白，整张脸被遮挡看不清表情，却仍能听见她时不时微弱痛苦的闷哼声。

白子画一掌将床榻移开，焦急跑上前，蹲下的瞬间想输入真气为花千骨压制痛苦，顺便查看她的情况，却不防一道紫金光芒突然打向他，砰一声将他击飞到墙上，单膝跪地的瞬间直接吐了口血。

这股力量，已经不是单纯的仙力了。

他察觉大事不妙，忍着疼痛一步瞬移，直接将挣扎爬起快要冲出门的花千骨扑倒在地，心念一动，栓天链瞬间封锁整个房间，也把他圈禁在与花千骨争斗的空间中。

花千骨被他抱住并未停止挣扎，反而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白色衣袖眨眼便浸出了血，不用看都知道牙齿入肉了。白子画咬牙忍耐，一边调动仙力欲查看她的情况，一边温柔唤她，想暂缓怀中人挣扎的力度。

“小骨，我是师父，是白子画，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保证不会做别的。”

怀中人没有应答，反而闷哼一声松开了嘴巴，而后开始更加剧烈的挣扎，又是打他又是踢他，拼了命想脱离他的控制。

之前已经让她孤身逃离了一次，若今晚再守不住人，他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找到她，上一次被人活埋，那下一次呢？下一次见面时她又会怎样？！

白子画一狠心，抬手放出催泪铃（即剧版幻思铃），叮铃铃的铃声随即响起，如妖似魅传入人的耳膜。铃声响起的一刹那他赶紧封闭听觉，抱人的力度不减，却任由花千骨被铃声控制，而后挣扎力度愈小，直到脑袋垂下再也不动。

半柱香后，白子画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忙停止铃铛摇晃，恢复听觉，而后翻身坐起，扶着花千骨的后脑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衣袖一挥烛光亮起，他这才有时间查看面前人的情况。

花千骨侧着脸静静躺着，烛光下她长眉紧皱，本就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沾了白子画的血显得愈加妖娆艳丽，脸色纸一样苍白，哪怕在梦中一手也是紧握的。白子画拂开她脸上的银发，而后将她紧握着的手掰开，掌心里破皮的指甲印和指甲上鲜红的血迹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知道小骨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到底因什么而痛。和好之后他们分明朝夕相处，可他从未见她变成如今这样，曾经每到夜晚她的状态都很正常，完全可以一夜安眠到天亮。可从上次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不惜使用极耗仙力的静止术将他控住，而后独自一人穿越夜色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疗伤，封锁自己的气息，让他哪怕拿着神器也追踪不到她的位置。

看她熟练应对的模样，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那么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到底瞒了他什么？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为什么一到夜晚她就会头发变白，变得这样痛苦……

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在白子画的脑海，第一次，他有了探知花千骨复生真相的强烈渴望。长久以来她从未对他提起的她复生之事的前前后后，到底都藏着什么秘密？已经灰飞烟灭的她何以会再度复生，这中间究竟牵扯着什么，为了这一世的重来，她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他难过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本以为她的复生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让他终于有了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罪过，找回错过的时间，可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这种事本身有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天方夜谭。关于小骨的复生，他一无所知，曾经一眼看透的小徒弟如今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就连他也被划归在了界限之外，若非上次的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背后承受的一切。

杀人容易，可想让人活为何就这么难？他只是想重来一次，和小骨平静相守而已，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坎坷，有那么多无奈……这一刻，无边的悔恨爬上心头，他再一次痛恨自己的那一剑，痛恨那个亲手杀了她的他。

像是又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心再次痛的呼吸不能，像被刀片凌迟，万刀不足以赎清他的罪过。

冰凉的眼泪划过脸颊，无声滴落在花千骨的眼睑下，瞬间冰的睫毛一颤。

一刻钟后，白子画拦腰将人抱起，床榻自动归位，他极轻极缓地将人放回床上，手指摸着她雪白的发久久无言，最后尽数化为他在她额间的一吻。

小骨的情况很奇怪，如今唯有翻阅长留藏经阁顶层的那些禁书才可能查找到蛛丝马迹，只要速度够快，应该可以在天亮前赶回来，及时煎好明天的第一副药。

他掖好被子起身往外走，刚走到屋子中间忽然脚步一顿，眼角余光里烛火摇晃了一瞬，眨眼恢复正常。可他却知道，屋子里门窗皆关，该是无风的。

他停下不过两秒，烛火再次晃动一瞬，而后瞬间熄灭，熟悉的幽香从背后飘来，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他眨了眨眼，僵着身子转身，床榻已空，刚刚还睡着的人儿再次不见了踪影。

曾经怕鬼的人，如今却比鬼魅还像鬼……

他不动声色放出栓天链，而后走近烛台想要亲手点亮烛火，火折子还没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忽然贴上他的手背，阻止了他点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