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是一双人物眼睛的素描，那双眼睛传神灵动，让罗念生出一股熟悉感。

如果不是眼型不同，他差点便以为是在画他。

“想起了一位友人，所以心血来潮画了画他的模样。”

林如玉将装着鲜花饼的篮子放在桌子上，走到罗念身边，将地上的画册捡起来。

说是画模样，却只是将对方的眼睛画下来后，便停笔了。

她手指轻轻拂过那双眼睛，似是在怀念什么，“有人说，人的灵魂就在眼睛里。”

罗念坐直身，问道：“我跟他很像吗？”

林如玉看了看他，眼底神情复杂，“像，你们的眼睛很像。”

罗念总觉得林如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通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您有爱人吗？”罗念脱口而出。

林如玉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收起画册，坐到罗念的对面。

她取过茶壶给两人倒了杯茶，动作间，衣袖落下，露出手腕上的饰品。

罗念发现那是一串莹白色的珍珠手链。

林如玉抿着茶，陷入沉默。

许久，像是终于斟酌好了语言，她才道：“我有个等了很多年的爱人。”

罗念轻声道：“您没有去找他吗？”

“找不到了，”林如玉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伤感，“就算是找到了，他应该也不认识我了。”

罗念面露了然。

像林姑奶奶她年轻那个时候，国家到处都在打仗，可能随时都面临分离与死亡。

估计也是跟自己爱的人，不得已分开了吧。

罗念心生同情，想到从父母那里得知的消息，林姑奶奶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似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他没忍住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那位老先生已经去世了，您为什么不找个伴一起生活呢？”

听到他的话，林如玉放下茶杯，“宁缺毋滥，我已见过最好的，所以宁愿一个人，也不想勉强自己。”

说到这里，她对罗念笑了笑，“不喜欢便不要将就，也是我的爱人曾告诉我的。”

罗念留意她说到爱人这个词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神采。

即便人到暮年，但谈到爱情之时，似乎依旧能让她的心年轻几岁。

林如玉见他神情有些动容，不由调侃道：“我们小念呢，是不是也有女朋友了？”

罗念脸微红，“是有过，但是我们最近又分手。”

“可以说说吗？”林如玉声音柔和下来，“我看你似乎还在为此困扰。”

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心，罗念没忍住对林如玉吐露自己的烦恼。

等了解前因后果后，林如玉哑然失笑，“你们谁都没有错，只是性格上不太适合而已。”

罗念若有所思。

“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都不同，她想要一个贴心的伴侣，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这并不过分，而你觉得爱一个人，便是给予对方一个可靠的未来，这也没有错。”

林如玉笑道：“爱情没有对与错，只看适不适合。”

罗念了悟，“难怪有人说，爱情就像是买鞋，重要的是合不合脚。”

林如玉点点头。

两人又简单聊了聊其他的话题，等罗念准备回家时，林如玉推了推桌上的篮子，“这些鲜花饼，麻烦你带回去给你妈妈。”

“谢谢”

罗念知道这是回礼，也没有推辞。

后面一段时间，因为两家走得勤快了些，罗念当跑腿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

林如玉见罗念满头是汗，连忙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今天又在拍照？”

罗念连连点头，擦了一把汗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喜欢同眼前这位老人聊天。

所以只要有空，他便会主动来陪陪这个自称孤寡老人的林姑奶奶。

林如玉微笑着又给他续上一杯，“你还剩下哪些人需要拍照？”

罗念掏出名单递给她。

林如玉视线从上而下，扫了一圈，似是看到了眼熟的名字，微微感叹道：“原来他们还健在啊！”

“您认识他们？”

“认识，与我同辈的几个人，我年轻时接触过......”林如玉说起这几位老人年轻之时的趣事。

对这些旧时代的故事，罗念听得津津有味，心道，难怪人们总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他看着娓娓而谈的林如玉，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奶奶。

老年人可能都喜欢回忆从前。

在他小的时候，他奶奶便也常跟他讲以前的故事。

只是那时候，他性格调皮，怎么也坐不住，从不会乖乖听故事。

而现在，真的想要听时，人却不在了。

罗念对五六十年前的民国起了兴趣。

于是开始天天跑来老宅，听林如玉讲林罗两家祖辈的故事。

林如玉也毫不吝啬，只是对自身的事情闭口不谈。

时间慢慢溜走，暑假也过了大半。

罗念将所有洗好的照片，交给闻爷爷后，他的拍照任务便完满完成了。

林如玉问道：“暑假也快结束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学校？”

“我买了明天晚上的火车。”罗念摸了摸怀里乖巧的小猫，点点头，他今天是特意来跟对方告别的。

他想了想问道，“您会在这里住多久？”

“说不上，大概是等病好了，便会回去，毕竟在那边住惯了。”

罗念心底有些遗憾。

老人都是在一天是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

说不定等下次他再回老家，便见不到对方了吧。

这天罗念与小猫饭团玩了许久，离开时，林如玉叫住了他，“这个你收下吧。”

罗念伸出掌心，托住对方放在他手心的一枚银元，神情不解道：“这是？”

“算是给你留点纪念吧，这是能带来好运的。”

林如玉望着他，眼底微光闪过，祝福的话语中似是带着释然。

“愿你前途似锦，一世安康。”

罗念怔然。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观察手上的银币。

林如玉最后看他的神情，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那句话......是她想要对自己的爱人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