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知何时沾满了初且染的眼眶，温润湿润的感觉传到顾夜烬的掌心。

酥酥痒痒，掌心轻颤的睫毛犹如柔软的羽毛拨动着顾夜烬的心房。

他诧异的松开手，看着初且染强忍眼泪的模样，愣在了原地。

初且染本就生的极美，哪怕她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更何况是此刻泫然欲泣，宛若仙子落入凡尘时惶恐无助的模样。

他以为初且染这样满腹心机算计的女人，不会在旁人的面前流露出半分脆弱。

可是，看着这样的初且染，他的心中除了诧异之外，竟然还有一种情绪。

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如果此刻还有旁的人看到初且染这副模样。

顾夜烬觉得，他可能会杀了对方。

他叹了一口气，正欲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却见初且染依旧固执的转过身看向刑场。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鼻音。

她道：\"我母后死的第二天，便是君氏满门砍头的日子。\"

\"而皇后抱着我，就站在她如今坐着的位置，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外公和舅舅人头落地。\"

\"噩梦从那个时候一直纠缠着我，无论开始睡得有多熟，我都是会在一片血雾中惊醒。\"

她的语气平静，既没有恨也没有恐惧，好似在讲述一件和她毫无关系的事。

可是顾夜烬却从她隐忍的神情中窥探到了一丝痛苦。

这种被噩梦萦绕的感觉，顾夜烬也曾亲身体会。

他刚要开口安慰，却见刚才还神色空洞的人突然弯着眉眼笑了出来。

她转过头，戏谑的看着他眸中的关切，笑靥如花夺人眼：

\"顾小王爷，你不会真的觉得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能记得这一切吧。\"

顾夜烬：\"……\"

\"你这女人。\"他咬牙切齿，却拿眼前眉笑颜开的女人没有任何办法。

初且染歪头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然而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眼神也冷到了极点。

她怎么可能记不住呢，十七年前发生的桩桩件件，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才用了十多年亲手给泰安帝、给皇后、给丞相府布下这无处可逃的局。

当年，君氏满门和自己经历的一切，他们这些罪魁祸首也必须经历一遍，才算偿还。

顾夜烬沉默的看着初且染离开，她真的记不得当年的事吗？

可是，自己怎么觉得她记得呢……

等初且染一走，夏长卿立刻来到顾夜烬的身边。

他现在对初且染这个女人畏惧到了骨子里，所以若非必要，他还是离她远点。

免得自己怎么得罪她的都不清楚。

*

行刑结束，高公公亲自把皇后送回栖凤宫后便回到泰安帝面前复命，并将刑场发生的事都与泰安帝说了一遍。

听到丞相夫人临死之前所说，泰安帝气得直接将桌上的文房四宝和折子全都摔在了地上。

皇后对安丞相或许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安丞相这一生唯一挚爱定然只是皇后。

这点泰安帝比谁都清楚。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容忍安丞相活到现在。

高公公露出忧虑的神情：\"陛下，如今民间流言四起，对皇后娘娘极为不利，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妃子和臣子有染，以前说出去或许没有人敢相信。

可是这话，却是丞相夫人临死之前所言，相信的人自然就多了。

泰安帝自然也清楚这点，他阴沉着脸：\"让人给朕盯紧了皇后，没朕的命令，绝对不能让她踏出栖凤宫半步。\"

高公公应了声\"是\"，又道：\"若是敬德公主想去探望皇后娘娘，可要放行？\"

初婉歌毕竟是泰安帝最疼爱的女儿，他思索片刻，还是道：\"让她见。\"

高公公闻言便退了下去。

在他离开的时候钦天监监正正好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宫中交涉一瞬，高公公向他行了一礼，又抬脚离开。

\"监正。\"看到钦天监监正前来，泰安帝的脸色好看了两分。

\"陛下，到了施法的日子了，微臣来求陛下的指尖血。\"钦天监监正面不改色的开口。

这样的事他已经是第二次做了，自然得心应手。

泰安帝也没有多想，将手刺破，把血滴在药瓶中交给钦天监监正。

\"朕这段时间的身体情况好了许多，就连太医也说这非人力所能及，多亏了监正。\"

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喜悦之色。

钦天监监正低下头，心想陛下您该感谢的不是微臣，而是你的女儿。

虽然不知道安国公主给他的药丸到底是什么，可是看着泰安帝的神色日渐变好，他也稍稍放心下来。

这样泰安帝对他的换命之说只会更加坚信不疑。

他拿着泰安帝的血来到落尘别院时初且染也刚到府中，不用多想，她便知道钦天监监正来此做什么。

涟漪很快便把人带了进来。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钦天监监正目不斜视的行礼。

耳旁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老家伙对姐姐还挺恭敬。\"

听到这声音，钦天监监正差点腿一软直接给初且染跪了下去，他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一红衣少年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看清了少年的脸。

他赶紧低头，又朝着初九拱手行礼：\"见过九爷。\"

一个年近四十的老人称呼一个少年为九爷，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怪异。

可是初九却理所当然的受了这个称呼，他配得上。

初且染亲自给钦天监监正倒了一杯茶，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监正坐吧。\"

\"多谢公主殿下。\"钦天监监正赶紧坐下，比起初九这个动不动就给他下毒的恶魔，他还是更愿意和初且染打交道。

哪怕他知道初且染也不是什么善茬。

没有多说一句废话，钦天监监正将装着泰安帝鲜血的药瓶交给初且染。

\"公主殿下，陛下的指尖血。\"

\"嗯。\"初且染将瓶子拿上，转身就进了房间，没一会又走了出来。

\"这是这个月的天命丹。\"

所谓天命丹也只是钦天监监正为换命编撰出来的药物罢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毕竟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查不出来这药丸的成分，只确定这药丸无毒，否则泰安帝怎么会愿意吃。

他将药收好，忽然想到丞相府的事，实在没忍住心底的好奇，小心开口询问道：

\"公主殿下，臣斗胆问一句西北巡抚和户部交到陛下手中的证据是真的吗？\"

初且染闻言浅浅饮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