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墨对厨艺一道可谓是一窍不通，他怀着好心替江易分担，奈何一锅简单的白米粥也能煮出怪味，加上柴木添得太旺盛，底下那层都烧得焦黄，单是看一眼也让人觉得难以下咽，方子固连忙叫停了他，直白道：“师弟啊，你就别忙活了，铁打的肠胃都经不住你一碗毒粥。”

方子固其实对吃食不算挑剔，早年在外游历连西域的满虫宴都敢一试，但近年被江易的厨艺所折服，万万没有抛山珍拥猪食的道理，再者，江易又不是聘请来的厨子，想吃他做的饭菜，没有程曜在旁，那真是够呛。

现在可是好不容易能多吃上几顿。

傅云墨也知道自己糟蹋了这一锅粥，神色略微尴尬道：“怪我，竟不知煮粥也要有几分手艺，可惜了程师弟这般珍贵的灵米。”

那边，丹炉一阵震颤，药香瞬间弥漫，冲散了灰雾的呛鼻味，显然已经丹成，乳白色的丹药悬浮而出，很快被江易用灵力牵引进瓶中，他侧目见三人像嗷嗷待哺的稚鸟，沉默片刻，从储物戒里取出三枚红色果实递去。

方子固顿了下，问：“什么东西？”

“长生殿的特产。”

“……”方子固神色一凝，下意识用余光打量程曜，见他没有异样，语气不自然道：“想不到那位鬼见愁的祖宗还惦念着你呢。”

“祖宗？”程曜疑惑道：“谁啊？”

傅云墨接过一枚果实端详，笑道：“长生殿中能让大师兄避如蛇蝎的人还能有谁？”

程曜回过味来，“南予意？”

他眉毛一挑，表情诧异地看向江易，南予意名声在外，行事冷酷无情，连同宗出身之人都毫不留情，江易竟然会和他有所关联？而且方子固的话似乎在指明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这件事无疑又激起了程曜的好奇心，他沉吟着接过果子，摩挲两下，漫不经心道：“长生殿的特产，最有名的便是朱心果，听闻食之能使修士精力倍增，神识更为凝聚，那朱树不过十年结一次果，数量十分稀少，他却舍得给你。”

说罢，他笑了笑，“师弟人脉广大啊。”

江易轻瞟他一眼，将手里最后一枚朱心果抛给方子固，淡道：“填个腹罢了，至于效果有没有程师兄说的那样好，我并不知晓。”

方子固闻言变色，瞪眼道：“这么点大的果子能饱腹？恐怕没到轩辕城都饿昏了。”

傅云墨无奈道：“师兄，这是灵果，难道还会比不上一顿粗茶淡饭？”

江易把玉瓶往灶上一搁，转身道：“恶灵阴树之事耽搁不得，师兄们还是早些起程回轩辕城吧，或许能赶上午饭，想来城主府不会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知道，我就先行一步了。”

不等三人再说什么，他就飞掠进林中消失，程曜站了一会，略带烦躁地抓挠头发，半晌皱眉道：“他既然都不需要我们担忧，那还管他作什么，走吧，回轩辕城。”

方子固和傅云墨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之色，随后，傅云墨扭头瞧着江易离去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江易的性子虽然多数时候都是平淡冷清，让人摸不透情绪，但他方才的语气，分明是带着点刺，至于罪魁祸首，怕是猜也不必。

“我去寻他吧，好歹能帮衬一把。”傅云墨提议一句，又将脸摆严肃了些，“你们两个人，一个浪荡不羁，口无遮拦，一个旺火易怒，点即燃，到了城主府中，可千万不要再滋出旁事来。”

若有的选，傅云墨一点也不想放他们去跟城主府那位尚不知品性如何的轩辕小姐交涉，但现下也只能这样兵分两路了。

方子固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见程曜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直接了当道：“你就别想着自告奋勇了，老老实实跟我回轩辕城。”

程曜斜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

早在昨晚，程曜醒来之前，江易就已经探查到了恶灵阴树的具体位置，而关于这棵根本没有记载在下界任何古籍上的邪树，他跟方子固等人所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二。

恶灵阴树，生长在亡魂界，是魔族之物，据说真正的本体所存在的岁月，甚至比星族的月灵树还要久远，若忽略掉它对仙族的威胁性，其地位，仙界没有任何圣物能与其相提并论，可惜它源于魔族，是极恶的大凶之兆。

这东西本不该出现在魔界以外的地方，但在三千年前，一个魔族的女子却将它的一根枝芽带到了仙界，不知与当年的凌家达成了怎样的交易，竟让它生根在了凌家的一处微界中，或许是因为生长环境与魔界不同，这根枝芽并没有长成凌家想象中那么骇人听闻。

不过，它的威力依然能令人胆寒。

只需将取下的汁液配以自身血液炼制成丹药，一经服用，不旦能使服用者无法违背血源之主的命令，甚至在产生逆主行为后，半柱香内便会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在仙界各族层出不穷的争斗中，若是其中一方落败，能使他们从此无法翻身的办法，就是在凌家购置这枚奴隶丹，也正是因为这根偷来地枝芽，凌家踏进了仙界神族末位。

当年星族被屠杀殆尽，宣修为了保住最后的根基，选择投降，李相生就起过向凌家购置奴隶丹的念头，但手握战局、势不可挡的人是李曦九，他无权决策。

这才让宣修一族逃过一劫。

凌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乎它对仙界众族而言，是怎样深恶痛绝的邪物。

一千多年来，凌家无休止地在恶灵阴树上索取，它的威力哪怕曾经继承到本体的一半，如今也不过是一棵药树。

现在，凌家又为了掌控这一方不渡界，仿照三千年前那位魔族女子的行为，将恶灵阴树的枝芽栽种在龙侯山，利用妖兽和轩辕城的人去喂养它，可喂得再饱，它又能发挥出多少力量？难道雾池山会任由它蚕食妖兽？

东兴域已经叛离，如今的天命阁还敢仗着天道无常而坐视不理？作壁上观吗？

龙侯山的这棵也好，凌家的那棵也罢，它们终究不是真正的恶灵阴树。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江易站在山峰上，望着那掩盖在浓浓灰雾深处，模糊勾勒出来的虚影，漆黑的眸底浮现讽刺的寒芒，连带着嘴角微扬的弧度，都是那么嘲弄不屑，或许随着岁月越发悠长，封存在心底的恨意也逐渐破开了层层枷锁。

他再也无法控制住那滋生的疯狂。

凌家，凌昔山。

曾经把酒言欢的好友，背刺他最深的人。

倘若天有眼，欠的便该要如数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