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问道：“你见过他么。”

幻生妖道：“我是怨气衍生的，怎么可能见过。”

“既然没见过，你怎么又说是他让你守的？”

幻生妖的话越套越多，毫无戒心。

“因为我还没成形的时候他就施法交代了。”

云之疑窦丛生，看向影妖，影妖在暗处轻微哼了一声，表示幻生妖说的是对的。

这么一说，三个金阵还是他自己布下的，他为何要封住自己的法术，压制雪山魂魄的灵识。

甚至让蜃龙也失去理智。

云之朝影妖的方位扬扬下巴，“你呢，你又是如何认识风神官，上回本将我往死里打，见着了他就不打了。”

影妖没回答云之的问话，反而问道：“迭离，雪山出事的时候，你在哪。”

“我……”云之反复思量，雪山出事之时，他应当还在宋乘家中享乐。

“他是迭离？”幻生妖不可置信地凑近，变成了与云之一样的模样，指着云之转头继续问影妖，“他是雪山神？”

“你修为低下，看不出也正常。”影妖对着幻生妖说完，语气漠然对云之问道：“我只问你，你在哪？”

“在凡间。”云之后话还没说。

宋乘倒歪过头先开口。

“你怎么不问他伤的重不重，何人所伤？”宋乘道：“他是在凡间，在我家中养伤，若非只听闻关于雪山的只言片语，还未痊愈就急着赶回去，怎么会落得死无全尸的地步？你在质问他什么？”

云之先前听宋乘说过自己只剩些渣，惊愕之余还是佯装不在意。如今死无全尸四字从宋乘口中说出，让他怔愣了半晌。

“口口声声尊他敬他，到头来依然衍生出一团恨他没护着你们的怨气，反而站在他面前质问。你们雪山，就只能靠着他一人庇护吗？”

“他放了血也没能将你们这群废物救回来，是他的错吗？是吗？”

宋乘身体虽小，语气也不暴躁，好像只是在陈述，而不是怒不可遏。

但正因他这具身体小，说着说着，声音已经颤抖了。

“传闻雪山之神的血肉，活死人肉白骨，他就自己往上千副棺材往里面灌血！”

幻生妖虽没有这份情绪，却总也觉得宋乘是在骂他。

幻生妖与影妖都是怨气所生。

幻生妖是对神仙的怨气，而影妖都是对迭离的怨气。对他离开雪山，没有尽到责任的怨气。

他说呢，为什么影妖一直打他。

云之拍了拍宋乘的背，摸着脊柱安抚，“死都死了，没什么好争的，我也确实没有尽到责任。”

宋乘缩在云之怀里，嘟囔道：“可他们太过分了。”

“没事没事……原来那些丑了吧唧的棺材是我买的，我往里面灌血？”

“还没灌几个，哥哥，我猜测你的金阵就是为了将灵魂扣住，你是想要用血复生他们的，同时金阵也将怨气压制住，怨气无法完全溢出，这才有了两个虚体妖。”

云之点点头，“压制法力，或许是金阵的弊端。”

或许以他的真身，并不会被全部压制，而只是一部分罢了。

宋乘与影妖这一争论说了很多。

云之大概推断出，自己回到雪山做了什么。

毫无疑问，他回来之前雪山就死了不少生灵，否则也不会买上千副棺材容纳。

压制怨气。

然后试图复活。

据他所知，能不能真的复活谁他也不确定。传说真的只是传说。但他试了。

往深里想，若是真的回来面对的是横尸遍野，他确实会用自身来挽救。

显然他是没成功的。

但只有几个棺材沾了血。不是因为他先灌了几个，而是在刚将那几个棺材里放了尸体时，就有人来了。

或者是，凶手的去而复返。

他匆匆赶回，也不过是手忙脚乱地挽救罢了。

想到此，云之才看向被宋乘说得憋屈的影妖，问道：“你可知道凶手吗？”

影妖指着幻生妖说道：“我与他一样，不知前事，只是诉说亡灵最深的执念罢了。”

云之点点头，又问宋乘，“不过你与这个影妖是如何相识，上回见你们好像是见过的，也吵架了？”

“上回没有，没空吵。”宋乘道：“他要找你，我说我能救你。就这样。”

云之不用问也知道，怎么救，宋乘是不会说的。

云之浅浅哦了一声，继续问幻生妖，“蛇鼠是怎么回事？”

影妖说道：“雪山的灵魂飘散着，总有风险。过了些时日从外界溜进了蛇和鼠，许多灵魂便寄居进去。但多半，还是蛇和鼠自己的意志主导着，雪山的灵魂是沉睡的。”

云之眸子冷意渐生，当初那瞧见他就落泪的双头巨蛇，或许是雪山的灵魂占据主导的。

灵魂能抢占的，应当也是雪山的老人了。

至于雪山的位置为何不在北海之中，而是在北方地底。云之觉得要么是自己藏起来的，要么是宋乘吹过来的。

云之返回的路上想起宋乘送他们离开时拿出的那折扇，忽然问道：“你那小破扇子叫什么来着？”

“定云翣。”

“嘿，你怎么知道我要姓云的。”云之看小宋乘脸红彤彤，道：“定我？”

宋乘现在惯喜欢将头埋在云之脖颈，“哥哥，这就叫心有灵犀。”

“但是你那扇子叫翣，是否叫得太重了些。之前我不知道，可如今一想，那不就是当年我们随便写字的小折扇么。”

“有哥哥的墨宝在上，叫什么都不嫌话重的。”

“有这么喜欢我？写成那样你也当宝贝。”云之挑眉道。

宋乘抱着云之的脖子，将问话含糊过去。

“嗯嗯嗯。”毕竟剩的东西本就寥寥无几。

落了地，宋乘又装出懵懂无知的模样。

除了云之和君君，便是谁都以为风神官正在历劫。却不知内里已经是本尊了。

***

白江江依然害怕君君出事，冥渊路途遥远。她从北国赶过来，正好跟上了几人。

去往冥渊的路上。

有目的的都各有所思，一路沉默着。宋乘装得怯生生谁都怕，只不怕君君和云之，自然也鲜少说话。

白江江话多，一路上叽叽喳喳，扯着谁都能从天南聊到地北，不至于闷烦。

云之不吝于做出最坏的设想。

如果是归日所为，那么这个昔日的好友，是出于什么才要灭雪山。

他想不出缘由，也希望不是。

但归日也失踪的太巧合了些，很难不让人往他身上想。

几千条命，云之不能有任何大意。

向西走到一片荒漠，就要徒步。

这里风沙太大，无论是御风还是乘云，都过不去。

鲁莽行事反而会落得一个倒栽沙坑的结果。

他们这一群都不怕风沙和炎热，但宋乘却是肉体凡胎。一路上云之喂了不少血。

宋乘抗拒，但一个小孩毕竟打不过已经恢复真身的云之。

且那点血，对于全盛的云之来说，不算什么。

取血过程中，他也发现，现在的自己，比之前的修为更盛。就像是这万年间从未间断过修炼一般。

云之满腹疑云，却不能问宋乘为何会如此。

风沙越发的大，已经看不清前路。云之用红绳想将各位与他系在一起，红绳却也抵挡不住。

“冥渊就快到了。”扶月的声音在狂风中变得嗡鸣。

云之懒得张口，怕张口就是一嘴的沙子，他敬佩这时候还提醒他们位置快到了的扶月。

心里敬佩。

同时将宋乘抱得更紧。

携带的锁着舟幽灵的锦囊被封了一层灵力，放在云之衣服里，十分安全。

顶着强盗一般的风沙走了许久，终于将白昼走到了黑夜。

边沙是没有黑夜的。

黑夜只存在于冥渊。

风沙停了。

“到了。”云之望着还是无边际的荒野，道：“还要往西吗？”

“先走着吧，找鬼门。”

宋乘摘下云之发间的一粒沙子，道：“哥哥，沙子。”

云之后知后觉自己可能灰头土脸，当下给众人都施了个净衣诀。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听到了悠悠绵长的唱调。

“鬼门开，鬼门开。死魂邀进来，生魂快走开，死魂排排坐，锁链霍霍霍……”

“别唱咯，有活人！”

“又有活人？”

“还有好多好多的死魂。”

“嘘！小点声！”

云之等人光听见声，却只能瞧见一簇又一簇的阴绿鬼火。

他正细心听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便迅速将他怀里抱着的宋乘夺走。他怀里一空，往前追了几步，却落入了另一番景象。

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幽灵船的赌坊。

不同的是，这里只有一个赌桌，只有那一桌周围围了鬼。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我买，我买温颜不用那个鬼术！”

“你确定了吗？小鬼，确定咯？”

“确定确定，怎么可能救嘛。好不容易才搞死那个什么丞相。真要救，我当场复活！”

“吁——”

云之看了周围一圈，此处依然是一片黑暗，只有面前的赌桌有着光亮。像是幻境一般。

“那个……”

离云之近的一位鬼立刻跳开，“有活人！”

随着他一声咋呼，其他的鬼惊叫一声也纷纷退后，躲在了一位正在数钱的纸扎人身后。

纸扎人用血点了睛。

一鬼道：“活见鬼了！”

另一鬼道：“见什么鬼你就是鬼。天呐！死见人了！”

中间盘着两枚铜钱，头顶着一个冲天炮的红腮纸扎人对着云之咧嘴一笑，红眼珠似是眯了起来，“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