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我搞砸了她的定向投胎
作者: | 分类:都市 | 字数:12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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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七八户静观不语(下)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孙仙梁被人送回了白云观。
送他回来的人叫做李苜蓿,是个带着孩子到京师来自驾旅游的河南汉子。
苜蓿是好东西,能入药还能当菜,人能吃牲畜也能吃,而且还耐旱不挑地。在某些老人们看来,天底下再没有比苜蓿更好的草了。
李苜蓿人如其名,他矮壮矮壮的身材,长了一双粗皮大手和一张黢黑透红的脸。
他开一辆昌河北斗星,穿着两个礼拜没打过油的皮鞋,戴着一副县城里八十块钱买来的墨镜,身边还放着一个1.5升装的塑料太空杯。
富贵气跟这个人有仇,文雅二字见了他就掉头着走。他就像漫山遍野的牛啃马嚼的苜蓿叶子一样,平凡却又透着一股子踏实,敦厚却又不失农民特有的狡黠。
李苜蓿在长安街上看见了这么一个神不守舍晃晃悠悠的老道,原本不想多事。
可是在他开车从孙仙梁身边经过的那一刹那,右后视镜里刚好闪过了老道士跌倒在地的情景。
这汉子心里一下子就动了恻隐之心,往前开了两步就觉得方向盘开始变得烫手。
于是他不顾老婆孩子的抱怨,从长安街上右拐右拐右拐再右拐,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又一次绕到了孙仙梁的身后。
下车之后才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因为此时的孙仙梁已经在京师城里胡乱晃荡了快一天,自从剑气宣泄之后就不曾进过水米。
此时就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眼睛发直、口吐白沫。嘴里只会反复的嘟囔“白云观,白云观”这几个字,问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路人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教育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外地人。
一个好心眼儿的老太太偷偷拉了拉李苜蓿的袖子,背着那个疯老道小声的跟他说——
“这种事儿哪能随便管呢,弄不好就得讹上你。
我看你开的这车也不像是个有钱的,可经不起这种人三敲两诈的。要我说你赶紧走吧,趁现在人多还能给你做个见证”
“不怕,咱人穷志不穷,车怂人不怂”李苜蓿嘿嘿一笑
“我这么条壮汉他敢讹我?再说他能讹我点啥?大不了我开着车来京师坐火车回去,正好我还没坐过动车呢。”
老太太一撇嘴,心说这人不经事儿老天真。你是河南人又不是荷兰人,人凭什么不敢讹你。
再说人要真讹你的话,又怎么会给你留下坐动车的钱,可怜你这老婆孩子得跟你要着饭回去了。
到最后李苜蓿拉着孙仙梁开始在京师城转悠,一边开着导航一边问路,终于还是在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摸到了白云观的门口。
乡下人家又哪里见过什么皇家宫观。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四柱七楼的棂星门,然后又看见了单檐琉璃瓦歇山顶。
看见了汉白玉雕花拱券石门,看见檐下额书“敕建白云观”五个字。
看见了门前的华表,还看见了影壁墙上用琉璃瓦嵌出来的“万古长春”四个字。
李苜蓿忍不住咋舌不已,生生咽了好几口唾沫。
“我的乖乖呀,这老道士家里排场真大。”孩子他妈在一旁也惊的不善
“这门口居然连这种长翅膀的石头柱子都有,我还以为这东西就故宫前头有呢!”
末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看这样子是不会讹咱们了吧!”
得到消息的静眺赶紧迎了出来,孙仙梁一夜未归,他也是一夜未眠。
这会儿看见师父被人搀着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苜蓿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口中连声谦逊道“哎,免礼免礼,举手之劳而已,当不起小兄弟你这一拜!”
静眺那个气啊,心想我特么拜的是你么。
可再一看师父那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心中是又悔又痛,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个,赶紧接过师傅来往卧室搀去。
一路上李苜蓿左顾右盼,不时啧啧称赞。
静眺看在他把师父送回来的份儿上,虽然心中痛如刀绞慌乱如麻,却也不敢失了礼数,时不时的跟他支应上两句。
“难为施主能把家师送回来,您一个外地人,找到观里来不容易吧?”
李苜蓿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那有啥难的,我虽然不认路,但是我也会用手机啊。我手机上可安着高德导航呢……”
谁料正在静眺臂弯里木然前行的孙仙梁一听“导航”二字,就如同触电了一样,身体猛地抖了起来。
“师父”静眺大惊失色。
孙仙梁充耳不闻,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将静眺推开,发足向前奔去。初时踉踉跄跄,到后来竟然越跑越快。
静眺大喊一声就追了上去。剩下李苜蓿一家四口面面相觑。
“当家的,你没跟人家提钱的事儿吧?他们怎么跑的这么快?”
孩子他妈一头雾水的问道“这是不打算请咱们吃晚饭了吧?”
孙仙梁一头撞进了自己的静室之中,随后就开始疯了一样的满处翻找。不多时屋里就跟遭了一场台风一样,各种物件被扔的到处都是。
静眺进来的时候,孙仙梁正在一个大箱子里刨着,嘴里焦急的念叨着“在哪呢?在哪呢?我放哪里去了?”
静眺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他都跟没听见一样。
好在没过多久孙仙梁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欢呼一声从箱子底里捧出一个锦囊来。
这个锦囊静眺以前也曾经见过,据孙仙梁说这还是当年老观主坐化之时留给自己的东西,说是到紧要关头自有妙用。
此前白云观也遇过几次难处,孙仙梁动过打开锦囊的念头,却发现无论自己用什么办法,这个锦囊总是打不开。
可这一次情况显然有所不同,那锦囊被捧在孙仙梁的手里,无须运功催动,自然而然的就发出阵阵红光,同时还嗡嗡作响。
“祖师明见万里啊,这个锦囊果然是要用在此时!”
孙仙梁激动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伸手一指门口“静眺啊,快去把门关上。”
静眺眼睛一酸,心想这还是师父回来之后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肯叫自己的名字,那便是还认自己这个徒弟。
他应了一声慌忙就去关门,再回头时发现孙仙梁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解锦囊上封口的丝绦,这一次丝绦应声而落,锦囊洞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小块丝帛来。
孙仙梁把丝帛拿了出来,那轻飘飘的一小片倒似有千斤之重,把老道士压的颤颤巍巍的。
他定睛这么一看,嘴里登时“啊!”了一声。
这一声里有惊讶、有失望、有难以置信,却毫无半点惊喜。
只见他刚刚缓回来一点的脸色瞬间再次变得雪白,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静眺赶紧跑过去搀扶,却发现师父的身子跟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吃不上力气。
他偷眼一看那片丝帛,顿时也跟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从头凉到了脚后跟儿。
那丝帛上就写着四个字——“静观其变”
“静眺啊,师父现在脑子糊涂了,你帮我想想,老观主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孙仙梁靠在床边上,哀求似得看着自己的徒弟。
这句话刚出口,孙仙梁突然又是一个激灵,大喊一声“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他像得了癔症一样,奋力的摇着头,脸上泛起一片异样的潮红。
“这个“静观其变”的静字一定另有所指,老观主他一定是料到此时你会在我的身边,所以这个静字指的其实是你。”
孙仙梁一指静眺:“所谓静观其变,就是要你观看这丝帛的变化,好徒儿,你快把它拿起来仔细观瞧。”
静眺听得直犯愣,心想祖师怎么会有这般无聊。
原来静观其变就是我静眺去观看变化,那么我不如改名叫静坐,这样就可以坐享其成。
可看见师父那虚弱又近乎狂热的神情,他又哪里忍心出口反驳。于是马上把丝帛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一端详就是半刻钟。
太阳光从窗棂中透了过来,给丝帛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随着金乌西斜,金色渐渐的淡去,一种明黄色取而代之,但这也就是丝帛上所发生的全部变化。
看着那片丝帛,孙仙梁的神情从期盼、到失望、到最后沉沉的低下头去。
终于,他缓缓的站了起来,从静眺手中拿回了那片丝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真傻,真的!我原本早就已经不再相信老观主说的鬼话,可事到临头还是把这个玩意当成了救命稻草。”
孙仙梁走到窗边,手一松将丝帛扔进了风里,看着它被风卷着飘上了房顶,怔怔的不发一言。
静眺硬着头皮开口,“师父,事到如今……,要不我们跟对方试着谈判一下,看看能不能……”
孙仙梁惨笑摇头“没用的,对方既然费了偌大的功夫破掉了倒持七星之阵,还布下了这许许多多的先手,所图谋的又岂是一块土地而已?
那场官司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让咱们不能借用官府的力量。最终人家还是要跟咱们刀兵相见,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白云观连根拔起。”
忽然间,孙仙梁的面孔又一次扭曲了起来,他咬牙切齿道:“要打便打,无非是鱼死网破而已,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白云观可也不是孤家寡人。”
说罢他就打发静眺去准备笔墨,他自己则从书桌下面取出一叠泥金的礼单来,靠着桌子沉思不语。
笔墨准备停当,孙仙梁坐在桌前奋笔疾书,静眺站到他身后这么一看,顿时被礼单上的物品吓得面无人色。
“师父,咱这是不过了吗?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观里攒了多少代才攒下来的,眼下有钱都没地方买去!”孙仙梁咬着牙床子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可现在顾不了这么些了!咱们跟京师城中的那些大派大多有些香火之情,又或是他们欠着观里的人情。
可现在敌人势大,咱们是要请人家替白云观拼命,不狠狠得出上点血,又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啊!”
孙仙梁写罢礼单,嘱咐静眺在家中挑拣礼物。他自己胡乱收拾了一把仪容,就又要御剑而出。
他两天一夜未曾合眼,大悲大惧大喜大怒之下,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这一掐剑诀,顿时便出了状况,佩剑悲鸣两声,却迟迟未能飞将起来。
“师父!”静眺双目流泪,跪倒在地。
孙仙梁轻轻摆手,轻叹道“没时间了,我总要想办法守住白云观。我老了啊,不愿再做那流离失所之人,我死也要死在这里面。”
说罢他强行催动法力,驾着飞剑摇摇晃晃的腾到了空中,头也不回的飞了出去。
入夜。
孙仙梁御剑回到了观中,静眺赶紧迎了上去。
却见自己的师父像一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庭院里,呆立许久不动。
“香火之情果然是一吹而散,这人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啊。”月光下的孙仙梁萧索无比,喃喃自语道。
他拿出去八份礼单,结果却又拿回来八份。
他登门求援的那几个门派,竟然每一家都还了一份更重的礼。
言下之意,白云观之劫,我们爱莫能助。
这一次,白云观只能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