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我搞砸了她的定向投胎
作者: | 分类:都市 | 字数:12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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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下)
女王默然,然后这个世界中突然起了一阵风,从南到北,又从东到西,席卷天地.
“是啊,我这个样子,也只配得上那样丑陋的王子,若是骑着白马的英俊王子来了,我反而会远远的躲起来。”
她轻轻的摘掉了自己头上的荆棘王冠,远远的扔了开去。
王冠尚未坠地,就被风吹得点点碎裂,变成了风沙中的一份子.
“我不是什么女王,不是什么公主,不是灰姑娘,也不是卖打火机的小老太太。”
她的声音从风沙后面传来,经过风与砂的摩擦,变得更加飘渺和苦涩.
她伸出手指指点着自己的世界,哀伤而癫狂。
“我是一个被困在这里的丑陋女孩,所有这一切都只是我狂乱的幻想!”
她手指到处,像是板擦划过黑板,万物皆化虚无。
怪物、摩天轮、花车全都消失不见,空旷的世界中只剩下了方弃、半夏、卷卷和那个抱着破旧毛绒熊的女子。
“我想死,可外面的那些医生和护士不让我死,你能帮帮我吗?”她向方弃悲伤的恳求。
方弃心里像是堵着团棉花一样难受,他强笑道:
“为什么要死呢?医学在一天天的进步,光是今年我就听说好几个植物人醒来的例子啦。没准儿哪一天奇迹就会……”
“不会有什么奇迹的!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是因为万中无一。
每一个遇到奇迹的幸运儿,身后都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在渴望奇迹中死去的倒霉蛋儿,而我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她看着方弃,眼神中生机全无。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可我总是觉得太可惜。你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坚持下去,你现在放弃自己,又将这二十年的坚持置于何处?
“是啊,你要不说我都要忘记了,我竟然已经坚持了二十年,二十年啊!”她感叹着……感叹着,蓦地一声凄厉的大喊——
“可是你知道这二十年中我经历了些什么吗?”
随着她的这声喊,整个世界的光线开始黯淡下来。
浓重的乌云在天空中聚集,仿佛一口厚重的铁锅一样扣在天上,狂暴的风雨雷电正在里面酝酿。
“你知道不能咀嚼和吞咽,口腔中的黏膜粘在一处。口中溃疡长了又好、好了又长的那种感觉吗?”
“你知道小便总是会不断的流出,肌肤沤在纸尿裤上的感觉吗?”
“你知道那种每一根骨头都在疼,每一根汗毛都在痒,可你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感觉吗?”
“你知道自己像块烂肉一样被丢在在床上,让人翻来翻去的感觉么?”
她的喊叫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大声,在毫无遮挡世界中远远传开去,渐渐的连整个世界都与之共鸣起来。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会让自己躲在绝对的黑暗之中。
夜晚总还有星星,可是我的黑暗中却连一丝的光亮都没有。
你在黑暗中跋涉了两个小时就要发疯,而在开辟这个世界之前,我却在黑暗中躲了两年。
你们觉得黑暗可怕,可对于我而言,无边的黑暗却是我最后的防线。”
“我能感觉的到春天的来临。可是我的春天里却没有迎春花和燕子、没有池畔的柳树和化开的流冰。
如果有一只迷路的蜜蜂飞到病房里来,侥幸落在了我的身上,让我能感觉到它翅膀的振动,那就是我的春天。
夏天炎热的时候,我会怀念姥姥给我熬的绿豆汤。
当年的新绿豆,水烧开后再加一勺凉水继续煮,绿豆汤就会变成葡萄酒一样的红色。
那里面的绿豆颗颗绽开,再放上一小勺白糖,喝一碗下去,会有沁人心脾的清凉。
可是现在呢,从我的鼻腔里进去,有一根叫做胃管的东西,每天会把流食送进我的胃里。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鼓起来,却再也尝不到食物的味道。”
“我想要一个苹果、我想要一本故事书、我想要一块巧克力、我想要看电视、我想要去外面走走、我想要跟人聊天…
我想要一切的一切,每样只要一点点就好。”
有些人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他们可真是幸运。
而我,无论这个世界给我什么我都会衷心的赞美,可我却什么都没有。”
喀拉拉一声响,暴雨倾盆而下,片刻间就把方弃、半夏和卷卷淋得浑身透湿,却连她的衣角都不曾打湿一片。
她绝望的向天空伸出手掌,雨水落在她的掌心中化为虚无。
“你们看,在这个世界里,太阳晒不黑我,风眯不了我的眼,就算我想要淋上一场雨,也都是一种奢望!”
“更何况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经放弃了我,我又该为谁而坚持呢?”
“第一年的时候,妈妈有一大半的时间陪在我的身边,给我按摩四肢,帮我擦洗身体,在我耳边轻声的说话……”
“第二年的时候,妈妈依旧还在,她说我是她最乖的女儿,躺在床上从来不哭不闹,可是这一年底的时候,妈妈怀孕了”
“第三年,妈妈有好长的时间没有来……”
“第四年,妈妈带着妹妹来住了两个晚上,妹妹不停地哭闹,妈妈在不停的哄她,妈妈唱起了儿歌,却不是为我……”
“第五年,妈妈没有来……”
“第六年,妈妈来这里坐了半个小时,在我脸上掉了两滴眼泪,一滴大些、一滴小些,两滴都那么凉。
妈妈说家里生意很忙,妹妹也很淘气、她实在抽不出时间。
她跟我保证说以后会多来看我,我满心欢喜,觉得身上也不怎么疼了。”
“可是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第十年妈妈都没有来。
那时有个年轻的大夫在我身边看小说,念了书里的一句诗,于是我知道了什么叫作“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十一年的时候妈妈终于来了,可是她看到我的时候却惊叫了一声。
妈妈啊,许久未见,女儿丑陋的样子吓到你了么?”
“后来,家里为我派了两个保姆。后来,妈妈再也没有来过……”
“人活着总要有些意义,然而我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既不能让这个世界更美丽、也不能让别人更幸福。
我的样子会让新来的护士害怕,会让走错病房的小孩子哭。就连我所创造的世界,里面也都是和我一样的怪物。”
泪水从她双眼中默默流出,天地间的雨又大了几分。
“我杀不掉我自己,所以我要求求你,求你用法术消灭我。
既然不能有尊严的活着,那么请让我稍微有些尊严的死去。”
雨水落在方弃的脸上,打得男儿低头,让他不敢去看对面女子的眼睛。
“再坚持一下,总会有希望的……”他几乎是在咬着牙根儿大吼。
“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她放声痛哭,天地随之轰鸣。
“你根本就不懂!这只是一个伪装后的幻境,你知道最初的幻境之中有些什么吗?”
她一边痛哭,一边像撕掉旧墙纸一样将世界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下面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黑与白的世界,依旧有两条交错的路。
有白色的屋墙,有黑色的电线杆,有无数黑白相间的房子,黢黑的天空上飘荡着苍白的云,连太阳光都分成了黑白两色。
一个背着书包、扎着小辫的女孩静静的站在马路牙子上,成为了这个世界中唯一的颜色。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上衣的半袖上用别针别着鲜艳的一道杠。
方弃心中如绞,他站在马路的这边,望着那边,女孩从那边,望着这边。
“为什么不离开那里?”方弃问。
“妈妈去商店给我买新书包去了”女孩轻轻地笑着。
“她让我在这里等她。”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将女孩撞飞了开去。
她纤细的躯体像一个沙包一样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血在她身下洇开,给黑白两色的斑马线增添了一道猩红。
然而不过片刻,整个世界就又像录像机倒带一样开始反转。
血液被吸回到了身体里,身体重新飞上了天空,卡车倒退着向远方驶去。
女孩又一次站在了方弃的对面。
“无休无止的循环……”悲伤浮上了女孩的脸。——几秒钟后,那一辆疾驰的卡车再一次将她撞飞。
“只要我清醒着,就会不停的经历这一刻,即使我把世界伪装成别的样子,可我的潜意识却依旧躲不开”。
——鲜血再次将路面浸红。
在被再次撞飞前,女孩直直的盯着方弃,哀切而绝望的问道——“妈妈让我在这里等她,你说,她还会来看我吗?”
“没有人能救我,求你帮帮我”——纤细的躯体再次飞起。
一次,又一次……
卡车又出现在街头,速度还是那么快,方弃蓦地攥紧了拳头。
“够了!”他大吼一声,向着街那边冲去。
“方弃!不要啊”半夏和卷卷惊恐的大喊。
下一刻,方弃冲过了路面
再下一刻,他的双手搭在了女孩的腰间
再下一刻,他把女孩抱在胸前,用自己的脊背对着卡车。
再下一刻,那辆卡车将他们两个一起撞飞。
方弃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柄攻城锤正面砸了一记,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一下断了多少根。
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最后一刻的意识,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的路面和怀中女孩哀伤又酸楚的脸……
“嘀……嘀……嘀……”
这种体征监控设备发出的电子音,对于在病房中住了许多年的方弃而言再熟悉不过。
他睁开了眼睛,于是看到了半夏和卷卷关切的脸。
疼痛逐渐在身体中消退,一身冷汗涌了出来。
方弃被半夏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茫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平安医院的那间病房之中。
屋子的中央,那个植物人女孩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