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的工作恢复如常，事情好像又恢复到了风平浪静，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而马雪梅也联系上了自己推荐给她的律师，但律师说，她只是咨询了离婚的事项，还说要考虑考虑，但目前，她与她丈夫已经分居。

马雪梅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娘家。

在几天后，她看到了马雪梅的预约，她有点意外，却又觉得预料之中。

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却也不见得好多少。

毕竟现实的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女人离婚后就逆袭的剧本，一地的鸡毛蒜皮不知如何去收拾。

“姜老师，我，我不知道要不要离这个婚，你告诉我，我到底该不会该离？”

马雪梅坐在沙发上，披散着头发，暗黄的脸上，还能看到眼角的淤青，放在膝上的手，不安的扣弄着。

姜柠沉默了一会，叹出一口气，似是无奈般答道：

“梅姐，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但我会尽可能地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首先，你觉得这一份婚姻里，你最放不下的是什么，感情、经济、孩子或是其他？”

姜柠坐在马雪梅的斜对角，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相同的位置，只是上一次是为了孩子，这一次，是为了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家庭，是中国传统女性最大的烦恼，牵扯的人，都是自己曾最最亲密的。

“孩子，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儿子，我怕别人会说他是离异家庭，而且这孩子，也挺黏他爸爸的……”

姜柠勾了勾唇，指尖轻轻敲着沙发的扶手。

“那您觉得，这样一个父亲有暴力倾向的家庭环境和母亲单亲抚养相比，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马雪梅张了张想说，却又在颤抖的口，在说出口的时候好像已把全身的力气抽走。

“他说他会改，他跪下来求我……可是，他每次都这样说，把我骗回去，却又还是那副德行，我妈……”

“说我这辈子跟他就得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何必折腾……可我要是不折腾，说不定，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打死的……”

姜柠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输出，但凡要换作是现在这一代年轻的女性，根本不会犹豫。

在那个男人第一次，对自己造成伤害时，就已经被判上了死刑。

可像马雪梅这样，一半的思想，被家人禁锢，更像是家庭般的PUA，抉择，确实很难。

“抛开家人的建议和你的孩子，你心底是否想要结束这段婚姻？只需要告诉我是与否就好。”

马雪梅停顿了一秒，回答了——“是。”

那犹豫的一秒，还是为了儿子。

“那你做好婚姻结束后的生活的准备了吗？”

“我……不知道，我妈不让我回家里住，她觉得丢人，可能会到外面租房子吧。”

自己不过是回家住了这一周，母亲每天都会在自己的耳边碎碎念，就怕自己住家里会阻拦了始终未婚的弟弟。

“好，住的地方有了，那么经济来源呢？贾贤现在是三年级的小学，你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份工作。”

说实话，姜柠打心底了希望马雪梅可以勇敢的去离婚，可是没有计划的准备，只会让逃脱消极的婚姻后，又掉进生活的苦恼里。

“我之前是在制衣厂里工作的，我一以前的工友说现在厂里缺人，工资待遇也还算不错，时间也够我接送小贤。”

这个回答，是马雪梅今天最有底气的回答。

“很好，最基本的保障，你都有了，那你对你丈夫，还有感情吗？”

听了马雪梅的回答，姜柠还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

这一次，马雪梅丝毫不犹豫。

“好的，那你现在可以再详细的去想一下自己离婚后，你需要做的，去想一天由早到晚，试写一下。”

姜柠起身到办公桌上找了纸笔递给她，目光看了眼桌面上的时钟，也差不多了。

“从早上开始，送小贤上学，你去上班，不用写得太详细。”

马雪梅在白纸上写出黑字。

“中午，学校有午托，不用接小贤，我应该还在厂里。”

这一次，不用姜柠的引导，马雪梅自己就会续着往下写。

“晚上，学校有晚托，要五点半放学，我五点下班，刚好可以去接他，然后一起去买菜，做饭，这和我们现在好像也差不多，也就是晚一点吃饭。”

马雪梅略带惊喜的抬起头，可看着八点后的时间却又犹豫了，要落笔却又只在纸上留下晕开的黑点。

“你以前这个点，又是怎么过？”

姜柠看着眼前的卡顿，顺势引导。

“我记得我以前吃完饭要去广场跳舞呢，但后来，我老公说我抛头露面，就不让我去了，我就在家看看剧，监督小贤的作业，九点半让他上床睡觉，我自己也洗洗睡。”

若是不早睡，等到一两点的酒鬼回来，她就没得睡了。

“其实，也不完全相同吧，有时候那酒鬼非要拉着我一起去，他们喝酒，我就在那KTV里吸二手烟，喝完酒又要去吃宵夜，没个两三点回不来。”

如何第二天一早还要送孩子去上学。

“那，就写去跳广场舞吧。”姜柠说道。

白纸铺在桌面上，落地窗外的丹霞照进来一缕，落在桌面上，把白染成了橙红色，黑字都变得明亮。

“梅姐，有时候，生活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过，别人无法体验你切身经历的不好，你的选择更应该为你自己考虑，你现在才三十多岁，往后还有很多十年。”

“摆在你眼前有一个改变的机会，是继续现在稳定有摩擦的生活，还是选择让你更自由需要付出的生活，你自己选择。”

马雪梅深深的吸气，缓缓呼出，拿起那一张纸，一只手覆上脸颊，碰触到眼角的乌青。

白纸黑字，却是她以后的可能过上的生活，时间还有很多空白，可选择权在自己手上。

最起码，没有了生命的威胁，不用再受气，被当众羞辱。

“我明白的，姜老师。”

“噢，还有，父母的离异对孩子并不是百分百没有影响，可是，这些远比不上一个好的家庭环境来得更重要。

只要你把小家经营好，孩子会有正确的是非判断观，等他再长大些，他会明白你的选择。”

桌面上的时钟数字跳了又跳，时间刚刚好。

姜柠起身送马雪梅离开，把那张纸也给了她。

“你可以尝试着，把周末的一天也写出来，写得再详细一点，到时候发给我看看吧。”

“好的，谢谢你，姜老师，还有上次，也是。”

马雪梅双手握住姜柠的手，再三道谢。

看着马雪梅走远，前台小姐姐忍不住好奇地问：

“姜老师，你这个来访者是不是被家暴了？我看见她眼睛那——”

前台小姐姐指了指眼角的位置。

“哎呀，小姑娘以后要认清男人的真面目，尤其是爱酗酒的男人，赶紧跑吧。”姜柠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朝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