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姜柠洗完澡就坐在了电脑前，从包里掏出那份梁沉舟给的文件，一页一页地仔细看了又看。

利华旗下的这家养老院叫云锦之家。

这家养老院确实和往常的不一样，她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所以对养老院的具体规模构造也是一知半解。

梁沉舟给的文件很详细，里面连养老院的入住人群家庭背景都写了，算不上个人信息的透露，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年龄和家属身份。

眼下，可以把云锦之家作为她实践的一部分，但是需要改一下她原本的方案。

带着凉意的晚风从开着的阳台门徐徐吹进来，窗纱被悬挂在一旁。

电脑屏幕上映出模糊的身影，姜柠双腿屈着撑在椅子上，靠着桌面抵住。

粉色的软毛拖鞋在地毯上，东一只，西一只。

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档删了一行，又增。

发尾还带着水滴的长发被随意扎成丸子头在脑袋上，白净的脸上还贴着一两根发丝。

过了也不过三分钟，门却又敲响了。

“叩叩”

门被打开，灰色的身影拿着正在放着歌的手机走进来。

“你电话。”

姜柠有点迷茫的抬起头，看了眼桌面上的电子时钟，已经十一点半了。

总不能是她妈查寝吧？

别啊，她可是提前报备过了。

“这个点了，谁啊？”

梁沉舟也刚从浴室里出来，一只手拿着毛巾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她的手机。

“微信电话，马雪梅。”

姜柠一愣。

马雪梅？

这个点打给她，不会又是什么急事吧？

梁沉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把手机放到桌面上，也没离开，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继续擦着头发。

姜柠一下子也没想太多，第一个想法是：

千万！绝对！别是什么超级无敌大麻烦！

但她还是很快的点了接听。

“喂，梅姐？”

“呜……呜……姜老师，我，我要离婚……”

电话那头的声音既带着哭腔又带着忍无可忍的怒气，可最终听起来，却又是凄凉的哀鸣。

姜柠一听这声音，感觉自己长了两个脑袋，好像还不止。

书房里很安静，手机的隔音本身算不上太好，这会和外放没有什么差别了。

“呃……梅姐，您先别哭，发生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姜柠扶住额头，看了眼对面悠哉悠哉的某人，下意识的做了个心累的表情——

闭眼、无声地叹息、头往下耷拉。

谁懂啊！

“你说的对，他对我就是不尊重，他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我在他这，就跟条狗一样！呜呜……”

姜柠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恭喜她终于发现那个老渣男的本性，还是该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又把人劝离了。

虽然她私心是希望她可以离开那个“假人”的，但离婚，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还有一个儿子，她也没有稳定的工作。

谈离婚容易，可离婚后的生活，她真的想过，考虑过吗？

这一条单亲家庭的道路，她也走过的路都快赶上出一套模板卷了。

《我和我妈的生活》

《我和我妈还有我的继父一家》

《原来，还得是我和我妈》

“梅姐，您冷静些，他打你了吗？”

姜柠一想到上次喝酒的时候，贾仁当初训斥马雪梅时的神态。

一个酒鬼，敢直接指着老婆的脸骂。

那么动手的可能性，又少的了多少呢。

梁沉舟听到姜柠说的话，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她，然后就从睡衣兜里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打？呵，他哪次喝酒没打过我……”

马雪梅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面布满点点灰迹水印子的镜子，哭得红肿的眼睛，半边脸也渐渐隆起，也是一片通红。

也幸好尾冬里穿得衣服还有些厚度，想到刚才自己被踹到的地方，她只能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裤脚——

小腿那已经开始大片大片的泛着青，轻轻一碰就是满满当当的痛意遍布全身。

狭小的浴室里，回荡着她的啜泣声，一遍遍回放。

姜柠听到她电话里空荡的回声，猜测她现在处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浴室里。

不会是……躲在浴室里，才能避免伤害吧？

“我真的受不了了……呜……”声音几近声嘶力竭。

“离婚的事可以稍后再说，贾仁还在你身边吗？小贤呢？”

照着这么个情况，贾贤从小到大都是父亲家暴的旁观者，在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下长大，他的认知会有怎样的误区。

姜柠不敢想象。

“他，我让他呆在房间反锁了门，他有经验……”

带着咸涩的泪水划过脸上高肿的地方，都是难以忽视的刺痛。

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响起——

“嘭！嘭！嘭！”

还伴着几声怒气难掩的吼叫：

“出来啊！快他妈给我出来！是不是野男人打电话！呵，马雪梅，当着我眼皮子底下还敢偷人！有种啊！”

姜柠听了都心头一惊，大有身临其境的惊恐感，更别说电话里的人了。

声音大到梁沉舟都听到了。

眉头一紧，两三步就走到了姜柠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报警吧。”

姜柠一时也懵了一下，但还是赶忙对着电话里头的人说，“梅姐，你快报警吧！”

“报，报警？不行的……我怕他，他以后会报复我的……”

马雪梅只能尽可能地远离门的地方，紧挨着墙角，看着那扇频频抖动的门，双手握紧手机，咬紧牙关。

“报复？就他做得这些事，有机会出来再说！别犹豫，赶紧报警！”

姜柠急得都已经站了起来，还是梁沉舟拉住她的手，用他双眼里的坚定和安抚，给足了她精神上的安全感。

“好……好，我报警。”马雪梅咬咬牙，挂断电话，拨通了那个她从未尝试过的数字。

“喂，我，我要报警，我男人打我……”

在听到电话那头那一声“喂”，马雪梅眼泪瞬间溃堤，所有的酸楚弥漫整个身心。

姜柠看着手机页面上的通话结束，整个人恍如被抽取全身的骨头与力气，倒入梁沉舟怀里。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是舒缓的神药。

“梁沉舟……你说，人为什么会喜欢伤害别人呢，还是最亲密的人？”

姜柠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那，声音都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