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电显示的时候，他还是挺意外的。

“梁沉舟，帮帮我，去找高二十七班的老师，让她立刻找到张盈！她很可能要寻短见！要快！”

姜柠几乎是吼出来的，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在沁着汗。

“好，我立刻去。”

巧的是，梁沉舟旁边就是高二级的主任。

后者立马去找了张盈班主任，而班主任也是刚刚点名才发现张盈竟然不在。

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是她的舍友，说在宿舍里见到她。

知道了张盈宿舍号，梁沉舟对学校也熟悉，立刻跑向宿舍楼的方向，身后还跟着几个男老师。

寒风呼啸，如针刺痛了皮肤。

断电后的宿舍楼一片漆黑，与舞台的明亮截然相反。

张盈的宿舍在六楼，宿舍里没有电梯，梁沉舟直接把外套脱了，三步并两步爬上楼。

到了六楼，梁沉舟掏出手机，用屏幕的荧光看了眼门上的编号，动作小心翼翼。

601。

张盈的宿舍是610，直走就是，梁沉舟加快了步伐，尽可能地无声前行。

走廊的尽头不见半缕光，浓墨涂满整片天空。

压抑的好像只要再挤一下，就会流出绵延的墨汁。

门半掩着，除了走廊上细微的呼吸声，就是从大广场那边传来热闹的喧嚣。

所有声音再次被风削弱，留到耳中只剩下朦胧。

梁沉舟忍住剧烈喘息的生理本能，尽量的放轻呼吸。

其余老师都还在身后大半截。

离610越来越近，直到站在那扇门前，就在他刚想把门轻轻拉开时——

只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一只塑料水桶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一次，梁沉舟毫不犹豫冲了进去。

门被推开撞到墙上发出重响。

一眼望去，透过玻璃的阳台门，看到的是一轮明月，好像近在咫尺。

清辉落在阳台地面上，映出一道斜长的影子轻轻晃，红色的水桶倾倒在地面上。

阳台门敞开着，最靠近的床上的一张布满皱褶的纸被风吹落到了地面，又被地上的水渍晕开了几笔墨。

时间好像静止了，耳朵里好像只能听得到轰鸣声。

像溺在水里时。

楼道里，年轻男子怀里抱着只有微弱呼吸的女孩一层层的往下走，宿舍楼里的灯光猛然通上，白光反而刺眼。

在这个冬日里，汗水把衣服都打湿透，细小水珠挂在了鬓角。

姜柠直接一路开到了学校里，但宿舍的路窄小，根本开不进去。

她穿着拖鞋一路狂奔到她记忆里女生宿舍的位置。

跑到楼下，刚好看到一道身影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姜柠喘着气，把单薄的外套脱了下来，走上前去，盖在女孩身上。

宽大的立领，又恰好的遮掩了女孩的半张脸。

那张灰白的脸，红的是眼角，唇是灰紫的。

姜柠把手贴在她的脉搏，感受到跳动的那一刻，她眼也酸了起来。

不能哭，不能哭。

还好，还及时。

都结束了。

救护车刚刚好到达。

出于环境特殊，车子没有鸣笛。

两人一路跟随着，直到女孩被放置在担架上，抬入了车里，其中两个老师也跟着上了车，车门被关上。

“还好吗？”

梁沉舟终于可以喘口气，再低头看着瞬间抽去所有力气，蹲在地上的姜柠。

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寒风吹起紫色雪纺的裙摆，荡起又落下。

脚上还是一双粉色的拖鞋，上面是一个大蝴蝶结。

一看就是在家里，丝毫没有准备的出来了。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姜柠抬起个头，雪白的脸蛋带着一路跑过来的红泽，不掩疲态。

“倒是你，还好吗？”姜柠抬头很认真的说。

一路跑来，一下子还要往返六楼。

而且，应该也看见了吧。

当时的场景。

“还行，平时没白练。”

梁沉舟摇摇头，手臂朝后甩了几下，有点麻。

他当然知道姜柠指的是什么。

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确实愣住了几秒，但还是快速的把人救下来了。

这时，一个男老师拿着一个东西和一件外套走了过来。

“梁总，你的手机……”

手机屏幕被砸得裂了几条大横线，背部的玻璃镜面也裂成了好几处蜘蛛网的纹路。

“没事。”

梁沉舟接过手机尝试了一下，还能开机，还能撑一会。

确认手机还能使用，揣进兜里，再把外套抖开披在了姜柠身上 。

“起风了。”

确实，姜柠也感觉到了冷意，并没有拒绝。

外套很大，几乎要把姜柠整个人都裹住，上面还有淡淡的雪松和檀木气息。

是梁沉舟的味道。

姜柠细嗅了一下，反应过了自己的动作，抓住衣领的手一紧。

她就蹲在路边，存在感几乎为零，而看着相距两三米远，被好几个校领导围着的梁沉舟。

就跟唐僧进了女儿国一样。

她听力不错，大概在说明天作为代表发言的事，以及对他关于张盈的事表示万分感激。

毕竟，那也是一条生命。

而且在重点中学发生这样的事，确实不好交代，好在发现的及时。

至于后续，他们已经联系上了她的父母，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了，剩余的等人抢救过来再进一步沟通处理。

姜柠看着那些领导说完就走了，梁沉舟也重新走回了她身边，低头说了一句：

“走吧。”

“你不继续回去看晚会表演？”姜柠抬起头，刚好撞入他的双目里。

她可没忘他今天为什么会在这，可不就是为了看表演。

“不了，回去吧。”

他本来就没想来，只是梁云华非要把这个任务安到他头上。

说什么要让他感受一下青春校园的活力。

“那我送你回去吧，你车停这，明天再来拿也没关系，反正又不会收你停车费。”

姜柠觉得再蹲下去，脚都要麻了，还有，仰着头说话可太累了。

梁沉舟对姜柠的话有些意外，一双桃花眼里凝起了点点笑意，嘴角勾起。

“你平日里不是都躲着我吗？吓傻了？”

竟敢说她傻？！

姜柠“腾”地一下站起来，发现也才及梁沉舟的肩，气势顿时失了大半，转身就大步朝停车场方向走。

“我没有，你胡说。”

“还有，你自己的手都快抖成帕金森了，还开个屁的车。”

梁沉舟听完一愣，默默地把那只轻颤的手背到身后，长腿一迈，跟上她的步伐。

“你对这还挺熟？”

梁沉舟跟在姜柠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隔得不远也不近。

“切，你以为就你是市一中的校友？瞧不起谁呢。”

姜柠一边低头回信息，一边朝梁沉舟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

梁沉舟失笑，舌尖戳了戳腮帮子，眼神里带着玩味。

还真是，感受到了.......青春校园的活力。

“柠柠姐？”

两人走在去停车场的小道上，高树遮挡住了部分路灯洒下来的灯光。

道路昏暗，除非靠的很近才能依稀看清人脸。

许沫看一半就觉得无聊，索性陪同朋友去趟超市，而超市就在停车场的最右侧。

原本和同学说着话，就看见迎面而来的两道身影。

其中那个长头发的女生，和姜柠很像。

但是姜柠又怎么会穿着拖鞋出现在这里。

还披着明显大了好几个size的大衣。

而且她也说了，今天晚上还有工作。

这个点，她应该在忙才对。

梁沉舟听到声音也回了头，只看见对面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而他前边的人脚步未停。

“姜柠？”

梁沉舟迟疑地喊了一句，声音很弱，足够让她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