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叹气。

还不如不回，这下可怎么解释。

白云路过骄阳，隐匿了那一团尾巴，垂头又丧气。

就在会议结束后，又是日复一日的工作。

今天的第一位来访者，张盈。

“姜老师。”

女孩身上还穿着某中学的校服，一张脸瘦的下巴尖尖。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嘴唇苍白，身上唯一的色彩好似只有身上的那一件校服。

“别紧张，咱们就简单的聊聊天吧。”

姜柠打开蓝牙音响，换了首舒缓的钢琴曲。

姜柠坐在了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指了对面的小沙发，肉眼可见的柔软，上面还有几个抱枕。

女孩关上门静静坐在沙发上，手指暗暗的捏着抱枕的角。

“刚从学校来吗？”

“嗯。”女孩点点头，目光却始终在失焦。

“今天中午吃饭了吗？”

女孩摇摇头，慢慢吐出一句，“没胃口。”

“最近过得怎么样，有交上新朋友吗？”

姜柠视线落在她的衣袖。

长长的校服外套，袖口还有点点墨迹，还是那种笔水晕染开的墨点。

当过学生的大概都知道，上课打瞌睡，就会很容易留下这样的“罪证”。

“还是那样，没有朋友。”

女孩咬着下嘴唇，回忆前些天的记忆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最近副作用还严重吗？睡眠怎么样？”

姜柠看着女孩眼白里是点点红血丝，眼底下乌青明显。

“还是睡不着，会做恶梦，就算睡了，又好像没睡，脑子一直醒着。”

女孩眼尾开始泛红，脑子明明是疲惫的却又难以入睡。

日复一日，一旦入眠，那些诡异画面就会再脑海里如电脑中毒，删也删不掉。

不断的折磨着每根神经，每帧画面又是那么的深刻，身临其境。

在白天也是每个画面的重影。

“可以和我说说梦见了什么吗？”

梦境又能侧面反映一个人最近的生活状态与心境。

“很多，有人追杀我，我一直在逃跑，好黑好黑，又醒不过来，不止一次······”

每次谈及，都能回忆起那猛然乍醒的浑身发烫，心跳加快。

姜柠把小桌上的纸巾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装纸巾的盒子都是一只米白色毛茸茸的小狗。

姜柠在每次预约前都会熟读每位来访者的各项资料。

有的来访者甚至是服药中。

“睡眠的药，张医生还是让你吃一颗吗？”

张渡是女孩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的一位大学学长，因为他们院的心理辅导排期排的满，所以推荐女孩来她这做的心理辅导。

“那个药根本没用，我……我吃了两颗······”

女孩声音都开始哽咽，小手无声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你平时不是只吃一颗，张医生知道吗？”姜柠一愣。

虽然张渡可能一次性开的药，因为女孩高二住校，没什么假期，所以可能一次性开多一点。

“昨天去医院的时候说了，他让我接着吃两颗。”

“那，睡得好一点了吗？”

回答的是女孩的摇头，泪水在脸颊上流淌的速度加快。

“还是不行，我一晚上要醒五六次，我明明已经吃了药，可是那些梦，真的·····”

哭声沉闷，姜柠靠近了女孩，把人环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

“别怕，但下次不要再自己加量了，我们不能一直依赖药物，方法有很多种。

我今天教你几个，你回去试试，嗯？”

清润的声音如同安抚的咒语。

最怕的就是对药物的依赖，把那几粒白色的小药丸视为救命的稻草。

但真正的救生艇是自己坚强的心房。

女孩点点头，落泪时仿佛才让这个如同枯竭的生命有那么点生气。

“第一个，腹式呼吸疗法，咱们晚上可以平躺在床上，放松身体，深吸一口气的同时慢慢握紧拳头。

稍稍停顿一下，再缓缓把气吐出来，放松拳头，至少七八个来回，今晚就试试吧。”

女孩点点头。

“还有，睡觉前不要看时间，不要把钟表放在身旁，就算突然醒来，也不要看时间好吗。”

“......嗯。”

“盈盈，你是不喜欢学校的生活吗？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心理咨询师的职责没能力直接治愈他们，而是辅助他们找到主要问题。

再协助他们主动解决问题，树立新的目标。

“老师讲课太快，即使我课后问她问题，她只会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那些老师都这样······”

女孩眼眸更低垂，成绩的跌落，母亲的指责，所有的不幸如多米诺骨牌，接踵而来。

“还有其他的吗？”

“学校热水有问题，我上学期冬天里经常没热水，只能洗冷水。

我告诉了我妈，我妈告诉班主任，结果班主任发到了校群，那几个舍管被骂了。

我回校的那晚，熄灯后，舍管还特地去了我们宿舍，来了一个，后来又来两个，都是让我去和班主任解释，不是她们的错······

可是我们已经上报这个事情很多次，都没改······”

不仅如此，舍友甚至觉得她连累了她们，害她们也跟着挨骂。

女孩清晰的记得冬日里的月光透过床前的玻璃倾洒在地面，那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宿舍门被敞开着，她坐在床上，是怎样的无助，强忍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第二天还被要求单独去跟宿管的领导道歉。

“盈盈，论事理，你并没错，你不需要为此而自责。

只是现实生活里，我们难免会遇到一些无理的事情，为无理的审判去自责并不值得。”

姜柠握住女孩的手，轻轻的拉开长长的衣袖，手指抚过皮肤。

“一味的承接不是自己的过错只会伤了自己，方法总比困难多。事情会过去，它不该是阻碍你未来的绊脚石。”

衣袖下，纤细的手臂上却有着多处大小不一的淡粉色结痂。

伤口不规则，深浅也不同。

“你要学会换种角度看待它的存在，我们可以去忽视，也可以采取正确的手段去维护自己的权益。”

靠近手腕处还堆积着成片青紫的皮下出血。

左手上是一个淡蓝色的细皮绳。

姜柠伸手从头上把自己的发绳取了下来，卷发垂到身后。

再把发圈小心翼翼的套在了女孩手上。

宽松的白色法式发圈，刚好掩盖了大片的青紫。

“这个是我新买的，不介意的话，咱们做个交换，这个更适合你。”

姜柠扬起一个微笑。

握紧女孩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带着凉意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