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希尔看见眼前不过分热情也没有冷淡意思摆在身上的米迦尔，神情难免露出紧张。

这位本应继续立于圣司白塔上的神使，就这样落在蓝绿的树木之间，身上每一寸光辉都和环境恰到好处的融合。

他还有看无字书的习惯，总是低着头抚摸书页，没有人引导他怎么去适应阳光。

“满意吗？”南新打断他们之间无限延伸的沉默观望。

“人我可是给你带过来了啊…”

南新绕到米迦尔身后，把静默的神使往前一推。

然后回到高达手掌上看他们准备怎么处理眼下的事情。

折箩挺无辜的看着他们，但也猜到神使是为了黄金苹果过来的。

当初在星月魔法师公会被珈希尔找到也是因为苹果和她自己的种族，帮助珈希尔是为了知道她的种族到底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

如果没猜错，折箩认为自己应该一不小心和这个世界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扯上了关系。

希望她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南新的助攻没有什么效果，珈希尔有些不自在的问：“你怎么来了？”

虽然他确实有将对方一起拉进自己计划的冲动，但是还是担心米迦尔被父盯的太紧，第一个受伤。

“来看看你。”米迦尔看到他的翅膀还是金色的时候，心里有些庆幸但也担心这会不会是另一个给天使做梦的伊甸园。

“一定要这样吗？”米迦尔还有些摇摆不定。

他自己的情况是已经摆脱父那边的势力了，其他人如果贸然加入其他神的阵营，出差错了就会万劫不复。

“一定要这样大家才能真正的自由。”

折箩在旁边偷听，草莓牛奶也好奇神使的到来，用漂浮术搬了张桌子和几个凳子，还放了些自己做的饼干和茶。

“你好受神使欢迎啊。”草莓牛奶用胳膊肘戳戳折箩的手臂，挑挑眉问，“有没有看上哪个？就算看上了很多也可以和我说的！”

折箩拿起饼干堵住她的嘴，折箩对这些天使挺无感的，是本能的无感，大概类似于在家里看见保洁阿姨的感觉，可以亲近，但是仅此而已，不可能有更多的感情在上面。

交男朋友还是交女朋友这种事情，她也一样无感，以前在家里多的是人想入赘到自己家，甚至有通讯录告白。

这些人里大部分是还没什么资本的小公司继承人，父母说这种人心里都憋着坏，就当他们是空气和石子，挡路了踢开就好，至于一些大品牌，也不敢和她家联姻，毕竟谁都不愿意结婚对象是个祖宗，还是有钱有势的祖宗。

如果不是被一个家里人拒绝入赘的男人报复，跟踪到学校最后被用刀捅死，现在她应该还在父母身边吃年夜饭。

折箩还记得当时有个姐姐想救她，但是太晚了，那个失心疯的家伙最后把刀挥过去了，希望姐姐没受伤。

她还在伤感，米迦尔已经走过来向她宣誓自己的虔诚，六片羽翼随着神使单膝跪地的姿势垂在周围，像朵倒扣的金色鸢尾花。

“那么，我也向您宣誓，我将于您的悲怜下新生…”

南新跳下高达，也向她宣誓。

暗羽托着下巴在远处观察这一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黑色法术，耸耸肩没做什么，去巡视折箩种在这边的黄金苹果了。

他们星月魔法师公会也实现黄金苹果自由了，甚至连三月雪都自由了，折箩真是条好抱的大粗腿。

算算时间，也到那些人收购三月雪的日子，暗羽刚到茶园门口，就看见海息正在和一个高挑俊秀的森灵精灵交易三月雪。

这人是个咒印骑士，腰上的绿色魔剑就没见他取下来过。

以治愈魔法转职成咒印骑士的玩家，还真挺少见的。

每次这人都会用很多高级炼金师药剂来换三月雪，从去年秋天刚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来换茶叶。

这名玩家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定居缄默之森的吧。

…

沙尘暴神教创建之初没有额外制作地牢之类的建筑用来关押俘虏。

所以在梵诺把巫妖从海面上拖回家后，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把人当做动物拴在笼子里。

隔天下午，他端着咖啡过来看农场，顺便去看了眼锁起来的巫妖。

黎喑习惯性的往笼子前面摆了吃的，昨天放的食物对方没有动，被蚂蚁爬满。

梵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抿着咖啡问：“你觉得他现在像什么？”

得到渡鸦准许的冬时稷盘踞在土壤中的根须探出地表，睁着眼睛想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被梵诺踩住来回擦鞋底。

巫妖缩在笼子靠近墙壁的角落，id叫黑天小孩，只是id就让人有种孤独的不适感。

梵诺觉得可以暂时喊他小黑，挺适合的。

黎喑看着被小黑躲开的锁链堆积在一角，感觉那些东西冷的能粘住皮肤。

“很像，动物？没有自由那种…”黎喑往梵诺身边贴了贴。

“我觉得他像条狗。”梵诺把咖啡喝完，“被主人以外的人拴起来的狗。”

第37章 乌鸦飞到这里

小黑抖了抖身子，他听得见周围的话。

梵诺不是很喜欢咖啡，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是不能喝咖啡的，喝过量的咖啡会让他难受恶心，就算只喝一口，也能让他头疼一个下午。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种苦恼了。

他能听见小黑在念叨魔神的美德，他们都能听见，从牙齿里扩散的声音打着颤，像只被人遗弃的动物…其实更像不被家人关心的孩子。

弄丢东西后恐惧的样子，和梵诺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后者知道，一直害怕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不会受到更多伤害。

“兔子预产期到了，要去看看吗？”梵诺有比观察小黑更有趣的事做。

“好——”黎喑跟着他往产房走，在路上拖着大锅煮了些肉汤。

为兔人做的医院在距离教会比较远的位置，教会本身就算半个医院，其他医院像零散的星星撒在城镇里。

等他们赶到，第一个出来的兔人正挎着两个篮子准备回到自己居住的房子，其中一篮是“红皮地瓜”，另一篮是医生发放的补品。

黎喑给自己找了个位置，放好瓷瓮在医院门口派送肉汤。

梵诺帮忙分装，给每个兔人都另外装了点晒干的药草和羊毛毯，他能看到篮子里的“地瓜”，比手掌还要小两圈，皮肤透着血管，紧紧闭着眼睛，感受到震动就扒拉着兄弟姐妹往外钻。

虽然一点也不像人类的幼崽，只像等比例放大的兔子幼崽，但也挺可爱的。

医院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但是梵诺隐约能听见尖锐的叫声从里面传出来，那种声音十分的…凄惨？

像陷入巨大悲伤后发狂的声音。

他们等着今天最后一个兔人出来，等到最后看见最后的兔人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补品上面还盖着几张兔子皮，兔子皮里藏着一个小地瓜。

梵诺多拿了个篮子放好肉汤和毛毯、草药递过去，那只兔人有些恍惚，接过那篮东西，带着宝宝回家。

“她状态不太好啊。”梵诺在想一会儿让君安找人安慰一下产妇，想了想兔人的习性，决定让所有产妇一起照料孩子，这样对心理恢复比较好。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黎喑收拾好锅和桌子，看见一只乌鸦从医院里飞出来，站在姐姐肩膀上着急的左右跳脚。

渡鸦知道这家伙在急什么，催促梵诺去医院里看看。

现在医院里还有很明显的血腥味，医生兔忙前忙后端水擦洗地板和床单，再用目前还很珍贵的酒精消毒。

医院的地板上盘踞着一条很细的植物藤蔓，它甚至是绿色的，外形像爬山虎，从窗户的位置探进来，勾着空气中看不见的东西往窗外拿。

乌鸦们正在啄这根藤蔓，一边啄一边抓空气里漂浮着的透明物体。

梵诺看着藤蔓把东西拿走，然后准备进来拿第二次的时候，伸脚过去踩住，在地上摩擦。

“辛苦了。”他和君安打了声招呼。

“辛苦了！”黎喑拿了把小蛋糕放在不碍事的地方，给员工加餐。

“应该的…”君安低下头，略显不安的说，“我们，没能阻止食子现象。”

“因为长时间被当做奴隶圈养，不被需要的残次品会被搅碎当做食物，有好多幼崽出生就被咬死了。”

“阻拦的话她们会尖叫…甚至会啃咬自己，我们拦不住。”

已经清洗干净的地板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个夭折的兔人在这里，看得出君安她们尽力了。

“这不是你们的错，去找些和今天生产的兔人关系好的，好好照顾她们一段时间。”

食子现象一般是因为母体缺乏维生素，但是这些兔人的问题是受到圈养的习惯导致，兽人本能就是会同类相食。

他不想规训这种事，黎喑对这类事也是秉持顺其自然的看法多些。

而且梵诺觉得，是否要养育生命，决定权应该在养育生命的人手里，而不是生命本身。

强迫别人养育生命是件，应该受到道德谴责的事情吧？不然的话，你看强/奸也是强迫别人养育生命的一种吧？

听起来太反社会了，反正这种事大家都不愿意真正的去思考。

他拍拍君安的肩膀，往后院走。

熔岩史莱姆坐在一个大铁盆里，用身体的温度烧热水给医生用。

这是弗兰斯养的那只史莱姆分化出来的，大概等于无性繁殖的后代，不过史莱姆到了二十级以后都可以像蛞蝓那样有性繁殖，无性繁殖只是史莱姆基数大并且不容易灭绝的摆烂方案。

无性繁殖的姆，寿命会比较短，但是可以正常有性繁殖，通常和分裂自己的母本种族一样，等级也会更高。

沙尘暴神教的一切热能，都是靠这些分裂的姆创造的…梵诺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再抓些熔岩史莱姆，这么好的天然无污染工具姆，谁不喜欢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没个史莱姆有用…情不自禁就想要更多力量了，当时应该放下面子去拜那个NPC的。

怎么可能呢！他就是死也不拜别人！

带着阿黎回农场，他们要去养那些非常娇贵的氪金植物了，以及……

他俩看着渡鸦独自去教会大厅，那些细长的黑色植物也想偷偷溜进去，最后只是落了一片叶子在附近。

然后冬时稷来找他们，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用根绑了一只蝴蝶，扇着叶子翅膀飞过来，落在黎喑随便伸过去的手指上。

〈我在魔神脚下的土壤里都没感受到过像这里土壤的滋润〉

“魔神？能吃吗？”黎喑听它的话认为魔神是可以结果子的树之类的。

“魔神是单子叶科的还是双子叶科的？”梵诺的问题更抽象一点。

〈不清楚，但枯萎的根是好吃的〉

冬时稷从回忆里抠出来一丁点它经历过的，如何成为领主的事。

“好吃你就多吃点。”梵诺用余光去看渡鸦那边，敷衍着它。

那片树叶飞走了，但是渡鸦还没有从大厅出来。

他们都走到看不见大厅入口的位置了，梵诺才收回目光。

他很担心那个家伙，担心写在脸上。

冬时稷就看着他，思考那个很强的同类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家伙吃了。

〈你很担心他？〉

“嗯。”梵诺认为没多少人会不担心自己的一部分离开了。

〈我记忆里的每个魔神，都很危险，如果恶魔出面对付魔神，大概率是有去无回的〉

冬时稷好像在为他们着想，说的话居然是劝他们别冒险。

〈魔神那么强大，光靠这样微弱的力量是没办法战胜的〉

树叶好像又飘进教会的大厅里，被不耐烦的捡起撕碎。

“吵架了吗？”梵诺手腕上的链条抖的厉害。

那只四翼乌鸦从远处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