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她伸手取了衣裳，一件一件穿上。

他扯住最后一件外褂，不顾廉耻地哭了，“我知道，这次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以往哭的都是她，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悲伤，她的悲伤在六哥尸体挂在城墙上的时候，已经没了。

从此，她和他注定相隔天涯，不再情感纠缠，更不会有交集。

“你想女儿，就回来看看她。”当她走到门口，他已经在背后抽泣。

她硬着心肠，拉了马，一直奔驰到外隘关口，勒马回身凝视着城墙上守卫的士兵。

曾经，她也站在城墙上凝望外敌，戴着面具的万兽王也曾站在城墙上凝望着她的背影，只是，她要走了，离开生她养她的土地，离开她曾深爱的男人。

泪如泉涌，事隔两年，一想起六哥，她的心仍如针扎般疼痛。

一阵狂鞭策马的声音，一匹白马已到跟前，林浩天怀里搂着的宝宝，两眼泪汪汪撅着嘴儿伸手索抱，“娘，你骗我，你说藏猫猫，你就跑了。”

她下马抱过女儿，在草地上追逐逗玩，宝宝累得精疲力竭也不肯睡，一直拉着她的手嚷嚷，“娘，回去，娘，回家。”

她抿嘴笑着，耐心地哄着宝宝，那是宝宝的家，但不是自己的家，可宝宝太小，还不懂得其中原由，希望她长大了，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宝宝熬不过她，躺在怀里睡着了，他一直坐在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哄女儿睡觉，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她亲亲宝宝胖嘟嘟的小脸蛋，将已熟睡宝宝递给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宝宝盖上，翻身上了马，正欲离去。

他抱着宝宝追上来，哽咽着说，“芷若，听我的，不要去掺和李宗瑞的家事，李家的天下，只要姓李，谁坐都一样。”

“什么意思？”

“尹太后要扶持李宗泽。”

晴天霹雳。

怪不得，万兽公主回归的大事，也不见李宗泽露面，“李宗瑞怎么了？”她急急地问。

林浩天舔了一下嘴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宗泽已经当上王，屁股还没坐稳，不会心甘情愿把王位让给你。”

“我不稀罕李家的天下，但天下不是他的，是李宗瑞的，即使李宗瑞死了，也轮到李宗瑞的儿子，犯不着他李宗泽取而代之。”

她与李宗瑞虽无夫妻之实，但有夫妻之情，受困于万兽山，李宗瑞也屡屡派人前来营救，这份情谊，她永远铭记于心。

她慢慢拍马前行，走了一段路，一扬鞭，狠心策马远去，留下孤身抱着睡熟宝宝的他。

天下是百姓的，她不想要李家的天下，但尹太后不可以折杀李宗瑞。

入京，趁夜摸进旧日老臣府邸，才知李宗瑞已重病，尹太后不允任何人探望，也不允太医侍候，正着急调尹将军回京都。

李宗瑞快要死了？

最绝情莫过于皇家，李宗瑞是尹太后所出，居然可以不给汤药，盼他离世，好让另一个儿子登上皇位。

况且，李宗瑞身子骨硬朗，也不像短命鬼，不可能说死就死。

她以寒贵妃的名义，进宫入后殿求见李宗瑞，尹太后的贴身公公抱着拂尘，冷漠地拒绝了她，身后站着服侍李宗瑞的公公，满脸戚戚。

“你已经被驱逐出宫，不是寒贵妃，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公公正眼也不看她。

过往的朝政，她十分熟稔，这等人的嘴脸也相当熟稔，“我是皇上派往万兽家的使臣，如今使命已成，特地归来向皇上禀报。”

“什么使命？去给万兽王生孩子？”公公出言不逊，其他小太监捂住嘴窃笑。

白公主掉头离去。

背后传来公公的声音，“要不是看在万兽王的份上，你休想走出皇宫大门，不识趣的荡妇。”

她清楚，李宗瑞孝顺太后，但太后处处扼腕，极力培植尹家亲信，令他十分不满。

京都守卫长是李宗瑞的亲信，一直仅听从李宗瑞的调遣，尹太后的手还伸不到此处。

枪杆子出政权。

她直奔城外，甩脱盯梢的侍卫，夜半，她打扮成男人直奔京都守卫长府。

守卫长对她的夜半来访深感不安，听了她的建议更是吓得浑身颤抖。

带兵觐见皇上，尹太后定会治他个谋逆大罪，下场就是全场抄斩。

寒贵妃苦苦相劝，尹太后召尹将军回京都，当今皇上必定性命不保，以尹太后对他的成见，也会找由头夺他的官治他的罪，还会祸及子孙。

守卫长缄默不语，实际内心极力挣扎。

“李宗泽已暗暗返回京都，此事已成定局，尹太后掌了朝政，你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想想前朝旧臣，不是死一个人就了事，全家大小无一能够幸免。”

眼看守卫长已经有一些动心，她继续下迷药，“你想想，李宗瑞也不过是听从母后的命令行事，正因为现在不听话，才落个软禁的下场，李宗泽会怎么做？”

此番话彻底打动了守卫长。

凌晨，暗暗调动的几万京都守卫军重重包围了王宫。

太后的贴身公公正想喝斥，被白公主一刀剁去脑袋，脑袋顺着台阶往下滚，守卫长倒吸一口凉气，此事已再无回转的余地。

寒贵妃和守卫长闯进皇上的圣殿，躺在榻上的李宗瑞仅剩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向她伸出手，倏地，手无力地搭在床上。

她跪在榻前，双手握住李宗瑞的手，回想往日恩情，泪光闪闪，“皇上受苦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下来，他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而她，仅仅觉得被轻轻地握了一下。

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濒临死亡，神仙也回天无力。

李宗瑞无力地握住她的手指，双唇不停地蠕动。

身后的贴身太监抹着眼泪，“贵妃，皇上昏迷的时候总提起你，指望你回来替皇上主持公道，扶持皇上的骨肉荣登大统。”

她抹掉眼泪，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皇上的心意，我明白，王美人和孙贵人都涎有龙子，皇上放心，有我白芷若的一天，一定让王上的亲骨肉登上王位，重振李家天下，安国安民，顺天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