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的脸庞相当稚嫩，充其量也就十八九岁，小小年纪的他稳如泰山，双手合十，慢慢挺直身子站起来，杏黄色的沙弥衣裳居然纹丝不动。

久久地凝视。

小沙弥的凝视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丝毫不似一个稚子的定力，若是寻常女子早就胆怯了，她饶有兴趣地围着小沙弥走了一圈，赞许地点点头，“小法师清修得不错，有点意思。”

小沙弥目不斜视，仍旧双手合十，声音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听起来十分悦耳，“五君子庙不对外开放，施主何须强求。”

“这位，”她指指马木，“林浩天的拜把子兄弟，想去五君子庙拜谒兄弟们，我作陪而已。”

“泥塑的神像还不如真身。”小沙弥仍旧推托。

她背着手在庙堂内转悠，两排鬼鬼崇崇的神勇武士挺直胸膛，人人站得玉树临风，眉目之间透着英气。

咦，刚才明明弯着腰偷窥自己。

她皱皱眉，指着一众花里胡哨的神勇武士，“红红绿绿的，一点审美也没有。”

小沙弥怔了一下，“姑娘人小口气大，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为了族人长埋于此，后人按照他们的衣裳描绘下来，万年不敢忘。”

她左手捏着下巴尖幡然醒悟，“一万年前的万兽人喜欢这种衣裳，有一点文明，有一点野蛮，属于半开化的阶段。”

马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红衫子绿袍子，或者红袍子绿裤子，她挠挠脑袋，难道林浩天也穿这种丑衣裳？嗳，怎么老是记得他，他穿什么干自己什么事。

“我劝姑娘还是端端正正有个姑娘的样子，遇到好人家就嫁了。”小沙弥低眉俯耳，话却不太好听。

“你好好清你的修，管起姑娘的婚姻，你不去当月老来当菩萨浪费了，”她瞪小沙弥一眼，小沙弥欲言又止。

马木看她默不作声，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小师傅，请您指一条路，我俩真心去拜会万兽八王。”

小沙弥微微摇摇头，除非命中有金有木有水有火有土，时辰又妙，才能过了山上的乌云阵，狼人守了三千年的隘道，不会看到女施主就网开一面，两人恐怕还没爬到山顶就被狼人扔到悬崖底下了。

马木骇了一跳，她只当他信口开河，“你管什么乌云阵，再凶的狼人我也只当是条恶狗，都说庙宇普渡众生，却将虔诚的香客拒之门外，还敢称什么八王侠肝义胆，我看就是沽名钓誉！”

小沙弥不正面答他，眼皮跳了一下，“路就在门外，有缘就能找到路，无缘就是一片林。”

梓若子拉着木马走出庙，搭棚望去，掩藏在菩萨庙背后的树林中，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小石径。

庙里直通小石径，小沙弥故意刁难自己，也印证了一个传说，掩藏在凡岛最高山顶的五君子庙，默默守护着山下的菩萨庙，世人能进菩萨庙，却进不了五君子庙。

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时，上千年的黄色琉璃瓦剔透如玉，折射着金黄色的阳光。

有缘人透过琉璃瓦隐隐能见威武魁梧的上神，而群星璀璨时，上千年的石径折射淡莹淡莹的月光，整座五君子庙犹如飘浮在空中的神殿。

而，直到现在也没听说谁是有缘人。

大叶树掩了半扇庙门，天气万分晴朗时，站在古砖街道，崖顶半片红，红胜火，映入凡岛人的心，再也揭不下来，但世间终究凡人多，有缘人少。

马木跃跃欲试，沿街打听前往五君子庙的路口，皆知五君子庙，却无人晓路。

他不甘心地掏出一部沉甸甸的特制手机，“老子不信了，就凭老子的本事，还成了路盲。”

顿时，窄窄的手机屏幕如云海翻腾，一条条信息及数据浮云般飘过，令她的眼花缭乱。

马木集中精神分析数据，她索性搭了手篷，青山如同一幅水彩画，层次分明的树木间飘着一条蜿蜒的玉带，上至金光闪闪的庙顶，她的视线往下搜寻，一扇门时隐时现。

眼花！

她阖目歇息了一下，再睁开眼，那道门仍旧时隐时现，她拉上马木，快步跑到隐形门前，伸手往里探探，手指插入了绿油油的枝叶中，摸到的却是飘渺的空气。

她吃了一惊，马上缩回手，手指完好无缺，胆儿够肥的马木率先踏足迈入，独剩下拉着自己的手还露在外面，声音隔了一道墙，有点瓮声瓮气，“快，快进来，有路。”

她一下子跳进去，差一点把马木撞翻了，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当，左侧有一块青幽幽的石碑，刻着——五君子庙，9999阶，山中有庙，庙中有仙，仙台有?，笺能解惑。

庙，仙，?，惑，马木更是来了兴致，风一吹，吹落了青石板上枯叶，9999级台阶说起来容易，爬起来费了马木的劲，一路大树参天，路边的荆棘不时钩住她的裙摆，台阶蜿蜒，一路向上。

神奇观见的植物，不单梓若子，连马木也说不出名堂，一株千年老树，盛开着吊着的娃娃花，白色身子，红色短裙，垂下的花蕊象极了大长腿，风一吹，大长腿柔软地跳着舞。

姑娘们在风中发出的声音，极似喊着梓若，梓若。

马木想查询植物信息，手机已完全失去了信号。

两人艰难前行，没入古树林深处，远见朵朵白云遮掩了小路，走了一半，马木怕她累，央她略为憩息片刻，将自己随身的手帕铺地台阶上，又以衣袖替她拭汗。

这点台阶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事，迁就一下马木，也就稍稍平息了一下，提起裙子继续往上爬。

山中央，一道银光劈在石阶上，蹦出些许碎银子，一眨眼，又没了。

瞬间，白云变乌云，云团内电闪雷鸣，一阵又一阵震耳的雷鸣敲击着她的耳膜，啪，一道闪电击到她的脚尖之前，与石台阶撞出了一颗颗碎银子。

马木惊魂未定地抱住了她，她不停地抚着马木的背，相互安慰了一下，既然五君子庙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凡岛人都有所耳闻，却没人真正一睹五夫子庙的真颜，他俩谁也不肯放弃。

两人牵着手一低头涌入了乌云之中，道道闪电击在他俩的身旁，碎银子落在脚踝处烫得人直蹦，雷公的大铁锤仿佛就在耳畔，震得双耳欲聋，马木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掌心的汗润湿了她的手。

碎银子烫脚，但也能指引路，两人借着密集的闪电前行，若一时半会没有闪电，则匍匐在地，往上摸索着爬行，如此一来，待他俩爬出乌云层，她已是秀发蓬乱，全身污尘，他也头沾枯草，脸灰鼻黑。

出了乌云阵，已经勉强能看见了崖顶的庙门，一条绿眼珠大獒蹲坐在石台阶之上，与人齐高，深褐色的毛发根根竖立，绿眼珠闪着光，吊着血红的长舌头，呲牙咧嘴极是可怕。

她正准备上前撵走狼人，马木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狼人大张血盆大口，嗷嗷吼叫扑到他面前。

他无处可躲，两手护住了自己的头，梓若子捏紧拳头越过马木的头，凶狠地对着狼人，狼人绕开她的拳头，嗅嗅他的脑袋，高高立起的尾巴摇了几下，显得很是亲热。

背后的梓若子还以为狼人必会攻击自己，讵料，狼人对马木的体味相当熟悉，她贴着他的背嗅了一下，真是复杂，林浩天，鹿天宇……

不知狼人卖谁的面子，总之，狼人伸出脚掌拨拉着马木的手，马木好久才缓过神，长长吸了一口气，“木马奉林浩天之命上山朝拜五君子，谁敢拦我路，就是与林浩天为敌。”

话音才落，狼人呜呜叫了一声，往左边迷雾中一纵，没了踪影。

木马？

她忍不住笑弯了腰，“你就是木马，你弟弟是蠕虫？哈哈哈，好有趣的名字。”

他扭过头，面颊粘满了尘土与枯叶渣，苦笑着说，“早知道你会嘲笑我，我死也不叫木马。”

“你姓木？怎么取个马。”

“小时候顽皮，听说美国国安局很牛叉，随便粘贴了两个字攻了进去，然后和他们一起玩藏猫猫，结果，他们都叫我木马，我也就懒得改名。”

藏猫猫？

他眨眨眼睛，“我藏，他们找。我溜进他们的绝密资料库，修改文档，篡写评语，然后他们找到我留下的痕迹，打扫卫生，修复错漏，勘定我的位置，一齐来逮我。”

“无聊。”

木马笑了笑，“你觉得无聊，我觉得很刺激，一堆高手来追我，途中不停地加入各类高手，总之，他们追杀我，我截杀他们。”

她更是一脸惶然，他哪象杀人的恶人。

“网路上，一旦揭示了真实身份，就成了死人。”

“不好玩。”一堆子热血澎湃的人对着冷冰冰的屏幕，绞尽脑汁只为了揭露对方的身份和癖好，知道还不好吗，马上就成了名人，代言之类的马上找上门，还能赚一把。

“骇客一旦暴露身份，离死也就不远了，”他笑得有些勉强，她摸摸他的脑袋，与常人一般大小，又按按头颅，估计硬度也相差不大，“你的脑子和我不一样。”

他有些黯淡。

她抿嘴一笑，“多好，不一样的脑袋，不一样的想法，不一样的生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