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情的浪漫序曲

1937年11月10日，丁丑年十月初八。

太行山的太阳，从一吃过午饭，就被一股强大的阴气驱赶着，越来越抑郁，二点钟的时候，终于不堪忍受凄风和乌云的骚扰，猛地闭上了明亮的大眼，急促地落山了。

当太阳落向一座万仞之巅时，忽然变成一个像草席一样大的斑斓椭圆球，在空中悬浮了一会。

它的七彩之光，把大山下一个寂静山村笼罩成梦幻一样的地方。

一缕缕白色烟雾开始从地面冒出来，然后升腾、汇集。

太阳慢慢地沉向高山之下。

不久，小村便弥漫在一片虚白之中。

八路军的师部就驻扎在这里。

侦查科副科长钟开山正在作战室准备向师长和政委报告敌情。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揪心撕肺的尖利之声：

“求首长做主!”

话一落音，只见一个小姑娘，大喊大叫着，冲过岗哨的阻拦，硬闯了进来!

这个小姑娘约有十五六岁年龄，乱蓬蓬地长发，像秋后的枯草，扎堆在脑袋上，有几缕从额头上垂下，遮住了焦黄的长脸。

一双布满血丝的圆眼中，泪水不停地往下流，然后和鼻涕混在一起，顺着尖下巴滴到乳白色的孝服上。

师长急忙倒杯水递过去，然后温和地看着她说：

“别急，小妹妹，慢慢讲，怎么回事？”

女孩右手伸出食指，猛地一指钟开山，怒吼道：

“他把俺拉到沟里，压在身子底下，得给个说法!”

师长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转向钟开山，冷峻地盯住。

政委把半支烟摁在一个破旧的铁盒里，猛地掐灭，紧紧地皱起眉头。

钟开山见二位首长神情严肃，急忙报告事情的经过：

“前天敌机在严家洼轰炸，几颗炸弹扔向她家院子，我当时正巧路过，这小姑娘被我拉在沟里，侥幸躲过，但是，她娘却遇难了……”

师长听完，松一口气，慢慢地对小姑娘解释：

“我们八路军是老百姓的队伍，在那种情况下，这样做是粗暴了些，但是，也是不得已，在这里，我替小钟向你道歉了。”

小姑娘看看师长，振振有词嚷道：

“俺娘说过，一个姑娘要是被男人摸了手，或是搂过腰，要么嫁给他，要么就死，千万不能失节。

现在，他手也摸了，腰也搂了，俺就得嫁给他!”

钟开山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连连摇头：

“这怎么行呢！”

政委把掐灭的烟重新点燃，抽了一口后，也微笑着，向小姑娘讲了一些道理。

小姑娘听不进去政委讲的道理，用沙哑的声音继续哭叫起来：

“俺已经和这位八路大哥说几次了，要他承认俺是他老婆，他坚决不干，俺只好来求首长做主!”

“我们八路军干部结婚是有条件的，必须达到一定职务，一定年龄，一定级别，这三点，小钟都不符合；再说，你也不到结婚的年龄。

此外，他救了你，这是一个革命战士应该做的，怎么能因为这一点事情，就娶你做老婆呢？”

政委和颜悦色地劝道。

师长接过话茬：

“谁摸了你的手，搂过你的腰，就必须嫁给他，这是封建礼教，是可笑之极的说法，八路军是不信奉这个的，大家都是同志，见面握个手，很正常嘛，打仗时，为了营救自己的战友，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他，替他挡子弹、炸弹，更是一种难得兄弟之情，同志之情!”

小姑娘辩解道：

“你们是当兵的，俺是老百姓，又是黄花闺女，如果谁摸了俺的手，搂过俺的腰，就要对俺负责！”

说完，睁大双眼看着钟开山，厉声问道：

“我再问这个大哥一句话，你到底认不认俺这个老婆？”

“不认!”

钟开山斩钉截铁地拒绝。

小姑娘又看看师长、政委，用乞求的语气问：

“你们两个首长可替俺做主？”

师长摆摆手：

“婚姻自由，这事，怎么包办呢？”

政委也摇摇头。

小姑娘忽地从怀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绝望地表示：

“好，那俺以后没法在村里见人了，只有死!”

说完，把匕首狠狠地向自己的心口插去。

钟开山迅速地抓住她的手，把匕首夺了过来。

小姑娘又猛地把头往墙上撞去，被政委拉住。

“好个刚烈的小姑娘!”

师长感叹道。

政委看看钟开山，又看看女孩，严肃地表了态：

“从现在起，你就是小钟的老婆!”

女孩用袖口抹抹眼泪：

“真的，您说话算话？”

师长此刻也明白了政委的意思，跟着高声赞同：

“我也承认！”

钟开山急忙推脱：

“师长，政委，这，这，这怎么行？”

师长大喝一声：

“怎么不行，你摸了人家的手，又搂了腰，必须对她负责，这是命令!”

钟开山哭丧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心里暗暗叫苦：

“这下惨了，婚姻被首长包办了!”

女孩脸上有了笑意。

政委看看她，挥挥手：

“不过，我们必须执行共产党的婚姻法，只是承认你俩有这种关系，但暂时不能结婚，必须等双方到了法定的年龄！”

女孩翻着白眼看看他，十分不满：

“这不是空话吗？”

“你娘死几天了？”

政委轻声地询问。

“今天是第三天！”

小姑娘抹抹眼泪，伤心地回答。

“你难道不知道规矩，热孝在身、大仇未报，能结婚吗？”师长委婉地反问。

“这个……”女孩一时语塞。

“按规矩，必须是三年之后，否则就是不孝!”

政委威严地扫了小姑娘一眼，见她慢慢地低下头，便又看看钟开山。

见他不理解自己的意图，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钟开山被政委这么一踹，似乎明白了。

师长看看问题解决了，就对女孩吩咐：

“小妹妹，你先到外面等着，我们要说些军事问题，等一会说完了，你就跟着钟开山走！”

女孩点点头，走了出去。

见她出去，钟开山急忙愁眉苦脸地问：

“首长，弄这么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该怎么办呢？”

政委没理他，转脸问师长：

“你看这丫头，是恪守封建思想而单纯呢，还是真想嫁给钟开山？”

师长笑眯眯地判断道：

“二者都有，这档子事儿，也不完全是坏事，关键看钟猴子怎么处理！

不过，我觉得，对这个小姑娘来说，倒是一个爱情的浪漫序曲，说不定，以后还被传为佳话呢。”

政委点点头，马上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个了，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