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个特殊的家伙。

因为那两个家伙特征过于明显，白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称呼他们。

那两位看上去半人半妖，可身上却没有半点妖气，更没有人气。

白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活物，但他猜，这或许就是地界的神。

说他们是神，是因为白术有种很强的压迫感，这种感觉远胜于陆吾盛怒下释放出的威压。

只见领头的女人信步款款，身姿婀娜，她停在赫胥三步外屈身施礼道，“小神孟婆，携阴律司拜见大人。”

随着孟婆的动作，她身后的白面书生也跟着俯身作揖行礼，却是一言不发。

此刻白术和敖虞站在较远的位置看着，同为妖，对地界的神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陆吾看着那两只妖远远躲着，忍不住偷笑。

他扬言道，“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你们现在就这么怂，是不是要和我们分开行动了？”

白术听了这话那还得了，他只是不想成为那人的累赘，又不是头铁想走。

他抬脚就往赫胥身后挪去，只那眼神还是戒备的盯着那两位，生怕那个白面书生有所动作。

阴律司他是知道的，一言能断生死的神，可不比陆吾还要有威慑力。

况且他和陆吾相识也有千年，早不拿他当外人了。

赫胥不去理会他们的小把戏，只抬了抬下巴问道，“二位一起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敖虞瞧着他那一脸的无辜样，忍不住想笑，分明就是他出的主意，让陆吾去地界摇人，这会儿人来了，他倒是摆出个不知情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孟婆转过脸和阴律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吃瘪。

原本他们让敖虞先回来，就是希望他帮忙和这位先通个气，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忙都没帮上的样子。

孟婆朝敖虞瞪去一眼，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陆吾瞧他二人吃瘪，也在心里偷着乐。

原本地界和三界统称四界，可由于地界的特殊性，加上三界众生对死亡的恐惧，逐渐被边缘化。时间久了，地界顺势独立出去，虽也受世间规则的制约，但相较于三界已经算是自由的了。

可遇上赫胥这个特殊的神，哪怕是主宰地界的酆都帝君，也得给几分薄面。

这不，派来了地府最高话语权的阴律司和掌管轮回的孟婆，也算是尽显诚意了。

孟婆抿唇思量片刻，绝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淡笑，只见她恭敬地说道，“回大人，由于天道的肆意妄为，三座奈何桥如今都魂满为患，帝君的意思是，既然他和大人已经撕破了脸，地界也有意阻止这场屠戮，便想着能和大人并肩对外，以保四界安宁。”

赫胥伸手揉了揉鼻尖，扬唇问道，“轮回井运转不过来了吧？听说你得了个宝贝才勉强支撑，怎么，你那宝贝也架不住那么多魂灵了？”

轮回井，便是去往轮回的入口，无论是哪座奈何桥输送的亡灵，最终都是要送入轮回井。

这是地界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孟婆听得脸色一僵，她那个宝贝，说来还跟眼前几人有关，只是她不敢说，说了怕被两个神联手收拾一顿。

虽说神仙都有气度，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那件宝贝失了气度。

见孟婆低着头不回话，她身后的阴律司站出来打圆场说道，“大人英明，轮回井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近些年来神仙也死了不少，地界遵循赏罚分明的原则，理应对各位仙家同僚细细盘查，可十殿四司已经忙作一团，确实不容乐观。”

孟婆看着寡言少语的阴律司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接过话头解释说，“地界眼下是超负荷运作，再这么放任下去，肯定是扛不住的，所以我们想请求大人的援助。陆吾神君将您和天道的恩怨同帝君说了，帝君想着，四界本就是一体的，希望大人为了地界，早日取代天道。”

赫胥听着那句“早日取代天道”，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场梦。

白帝也说，取代天道。

所以，往日地界不愿和他正面交涉，是早就知道了他身负天道规则之力。

敖虞悄悄靠近陆吾传音问道，“可以啊，怎么做到的？他们这觉悟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种下的。”

陆吾白了他一眼，同样传音回说，“你自己地桥忙成什么样子，你没点数？另外两座奈何桥还在他们手里，加上一口轮回井，有他们受的。”

敖虞心虚地撇过脸不接话，这一幕瞧在陆吾眼里，仿佛是一个暗示。

他瞪着眼紧盯敖虞，传音问，“你不会将事情都假手他人了吧？”

敖虞搓着鼻尖，眼中满是尴尬之色，他回说，“没有都，就一小部分。”

他不敢说自己带了几只小乌龟去，就连在凡间的乾甲前些年也被他拎了回去。

虽说地桥也是奈何桥，活着的妖是不被接纳的，可如果敖虞使些手段，勉强还是能带几个进去的，只是自此便同地桥绑到一起罢了。

第2章 重回昆仑

陆吾无语地往旁边挪了挪，和敖虞保持距离，不再理他。

其实也能理解，他去地界的时候，已经见识到了地界乱成什么样，妖界是重灾区，地桥不会比那边闲。

可敖虞堂而皇之地躲懒，这是陆吾没想到的，或许连赫胥也不会想到，一向本分的敖虞竟也学会了投机取巧。

白术瞧着两位主司乖巧的样子，突然就不怵他们了。

他挺直腰杆在赫胥身后小声问道，“他们是要留下来吗？鳌岛会不会不太适合？”

鳌岛地处偏远，又是敖虞的私人领地，他们两个留下到还好，陆吾勉强也不说什么，大家都这么熟，可那两位地界主司就有些屈就了。

毕竟是酆都帝君派来的使者，白术觉得，不能让赫胥丢了面子。

赫胥眼角瞟向白术，惊奇他久违的靠近，却没说什么，只转眼看向陆吾问道，“昆仑山可能进？”

陆吾立马会意道，“可以，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

白术见赫胥有些疑惑，在他身后提醒说，“他应该是刻意撇开采衣出来的，得先回去安抚一下，不然咱们一帮人上山可就有热闹看了。”

赫胥挑了挑眉，眼里满是戏谑，他点头道，“行，等你消息。”

陆吾被揭穿了并不觉得恼，这也是事实，没什么可隐瞒的。

只是他确实头疼，要怎么才能将那个暴脾气的家伙给哄好。

陆吾是怎么哄好采衣的，没人知道，但一伙人刚上昆仑山，就看见采衣风风火火地串了出来。

他那一身五彩羽衣甚是扎眼，远看还真像只鸟。

采衣一溜烟地蹦到赫胥面前，当下就是一拜。

“恭迎吾神！”

白术一脸愣怔地看向采衣身后的陆吾，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却见陆吾脸上挂彩，像是刚被打了一顿。

几人纷纷别过脸，毕竟是神君，面子还是要给的。

白术也是没眼看，原以为哄哄就算了，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采衣的脾气。

也高估了陆吾的威严。

陆吾自己倒是不觉得尴尬，反正他被打的场景整座山的神仙都瞧见了。

多这几个也无所谓。

他朝赫胥拱手道，“主峰已经腾出来了，只稍大人布置结界即可。”

对方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天道，即便陆吾享有昆仑山的最高权限，也不及天道的一个念头。

只有身为天道分身的赫胥才有办法阻止那个家伙的窥探。

就像鳌岛上那样。

不过这事儿说来也是唏嘘，众神仙，即便是妖，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地位最高的赫胥却成了别人的影子。

虽然这个别人的身份地位都是超然的，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话没人敢说，即便背着赫胥，也不敢说。

白术虽然老实了很多，也很少在赫胥身边转悠了，可陆吾还是提点了孟婆和阴律司，那只狐狸不是个好惹的，尤其是在赫胥的事上。

都是精明的神仙，有些话点到即止。

虽说都在一座山上住着，可身为妖的白术和敖虞却都远离了那几位神仙，住在了较远处的仙府。

敖虞也不问白术为何跟着自己，反正问了也是白问，无非就是不能给那人添麻烦之类的理由。

赫胥本就喜清静，自己单独住在一处仙府，孟婆和阴律司则在他隔壁的仙府住着。

至于陆吾和采衣，整座山脉都是人家的，他们爱住哪儿住哪儿。

当然，白术觉得，或许只是图个方便，所以才没跟他们住在一块儿。

至于是什么样的方便，他就不多揣测了，得给东道主留些面子。

入住昆仑山后，白术和敖虞每日都会去赫胥那边露个脸，每次都能瞧见孟婆和阴律司在一旁坐着。

知道他们有重要的事要谈，两只妖基本问个好就走，就差晨昏定省了。

陆吾和采衣偶尔也会露个面，每次也都是打个照面就走。

白术觉得奇怪，逮着机会就将陆吾给拽到了一边。

他问，“什么情况，怎么连你们都得避开？”

陆吾瞧了眼身后紧闭的府门，解释道，“有些地界的隐秘，即便我们这些神君都没资格知道。他们在想办法困住天道的意识，只是三界是没有这样的术法或者法宝的。”

白术转眼瞧向采衣，想确认陆吾话里的真假，却收到采衣的一个白眼。

只见他嫌弃道，“看我作甚，我只会打架，可那家伙又没实体，我是拿他没办法。”

自从赫胥给昆仑山设下了特殊的结界，采衣受天道的影响逐渐变小，也渐渐不再对穷奇喊打喊杀。

虽然穷奇也不在，可他就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杀心了。

只是对于天道插手神仙命数这件事，他很是气愤。

要不是陆吾当年单方面和他结为了仙侣，说不定他也会死在这场屠杀里。

这倒是让他对陆吾的排斥少了很多。

听了采衣的抱怨，白术这才放开对陆吾的钳制，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采衣看着白术耷拉着的耳朵，忍不住上手想去摸两把。

却在刚要摸到的那一刻，被陆吾给拽了下来。

而白术也被采衣的动作给吓得往后跳去，差点撞上在后面等着他的敖虞。

他晃了晃耳朵，嫌弃地瞪了采衣一眼，冲着陆吾警告道，“管好你的人，下次再让我瞧见这家伙粘着他，我就不客气了！”

陆吾本以为白术是气采衣想摸他耳朵，没料到，竟然是为了前些日子上山时发生的事。

陆吾也气采衣对赫胥太过亲近，可他能怎么办，恋慕强者本来就是兽禽的天性，不是他陆吾不够强，而是那位的身份地位更高。

可采衣不过是有些亲近，又没什么非分之想，白术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些。

这话陆吾只在心里想，或是回去和采衣私下讨论，当着白术的面，他还是不触霉头了。

这小子最近变化太大，他怕一不小心得罪狠了，在那位面前给他吹吹风，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吾在思量什么，白术没兴趣知道，他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提醒了那两位，也就跟着敖虞回了他们所住的仙府。

刚回了仙府，他立时变得颓废起来，半妖状态下直接就窝在了地上。

敖虞看着无精打采的白术感慨道，“你这是何必呢，大人又没说不让你跟着，你非要别扭地不去接近他，自己倒是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白术将脸埋进草丛里，声音嘟囔道，“你也瞧见了，陆吾和采衣都没资格去旁听，我去了成什么样子，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吗。他的身份特殊，总要将姿态摆出来，我去了只会拉低他的地位。”

对于白术的知进退，敖虞其实是欣慰的，这样确实能给赫胥树立起真神该有的形象。

可是话又说回来，赫胥是怎么想的，他想不想要这样的形象，却是没人问过他的意见。

他们都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罢了。

只是苦了白术，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蔫儿了。

敖虞叹息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离开，陆吾现在整日围着采衣，肯定是没空搭理你了，你又不肯去找大人，要不你随我去地桥？”

最后这句，敖虞其实是开玩笑的。

他知道白术不可能离开赫胥，就更别提那只进不出的奈何桥了。

果然，白术抬起脸白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拉倒吧，我就跟着他，哪儿都不去。”

敖虞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还是那个眼里只有一人的狐狸。

他丢给白术一个锦袋，笑说，“你问我要的缚灵绳，火烧不坏，刀枪不断，你要这个做什么？”

白术伸手拿过锦袋取出绳子，又坐起来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白色的东西。

敖虞看着他将绳子串在那个东西上面，又将那个东西系在了脖子上。

他这才看清，原来是只陶埙。

“你还会吹埙？”敖虞指着他胸前的陶埙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会这个？”

白术将陶埙在掌中捏小了几圈，又宝贝似的将小陶埙塞到衣襟里，理了理衣襟道，“会不会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是谁送的。”

敖虞听得一脸惊讶，他问，“大人送的？”

白术不作答，只将空了的锦袋抛还回去，又重新窝进了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