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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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消失是趋势
在陆吾的观念里,神是维护三界平衡的制裁者,可赫胥抛出的问题却角度清奇。
凡人难道不是在神明的庇佑下,才如此繁荣的吗?
可换个角度看,大千世界里,真正能被神眷顾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赫胥的意思是,天道其实是偏向凡人的。
而他在凡间的眼目,就是所谓的人皇。
更有甚者,天道是听信人皇的。
看着陆吾一脸的困惑,赫胥指关节轻叩石桌提醒道,“妖界纵横也有万年了,过去还好,与凡间相安无事,可这几千年所发生的,你也瞧见了,多少妖物在凡间作乱,搅得民不聊生。人皇想除掉妖族,那也是情有可原。”
“可也不能残杀殆尽,凡人尚分善恶,妖就不能有活路了吗?”陆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言论,他辩驳道,“再说,即便妖族尽灭,凡间就能太平了吗?”
赫胥眉尾轻扬,勾唇笑说,“也许那位觉得,当世人皇能安定天下吧。”
“偏颇!”陆吾愤愤的怒瞪上方,“难不成,将来某位人皇觉得神没必要存在了,他连神也一起抹杀了不成?”
赫胥起身伸了个懒腰,开玩笑道,“不好说,指不定呢?”
二人的谈话没有刻意避开白术,所以他全听了去。
手上烤鸡的动作没停,但他是听明白了,穷奇出来祸乱,怕是受了天道的暗中相助。
白术思索半天,他问,“有没有一种可能,穷奇已经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所以他现在只想成仙,尽可能地活下去?”
陆吾听得一惊,他喃喃道,“是啊,他违背了天道的初衷,所以天道唤醒了采衣,想借采衣的手,除了他。”
赫胥走到烤架旁蹲下身,伸手戳了戳油光的烤鸡,却被白术一把拍开了手。
“小心烫,一会儿就好。”白术刷着自制的酱,还不忘给鸡翻个身,他继续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不得解的问题就有答案了。”
赫胥嗦着刚刚戳到鸡肉的指头嘟囔道,“不对,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白术转头看着赫胥问,“什么问题?”
“鵸鵌为什么会失忆,用意何在?”
这个问题令陆吾和白术都沉默了。
采衣的记忆在与否能影响到什么,这是关键。
却也是最想不通的地方。
几人正沉默着,就听身后传来采衣不轻不重的嗤笑声,“不就是有关老匹夫的记忆吗,有什么重要的?没了就没了呗,又不影响我去杀穷奇。”
赫胥跟白术低头不语,两人安静的看着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陆吾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怼了句,“你先找到他再说吧!”
赫胥不去管那俩人的内部矛盾,他对身旁忙碌的白术笑说,“你知道当初小爷为何叫你去昆仑山,而不是就近的某些仙山吗?”
白术想了想,倒是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从前的他,赫胥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虽然现在也是,但他现在会去思考用意。
白术摇了摇头,却好像能摸着门道,他问,“不是因为陆吾众神之首吗?”
赫胥挑眉点头道,“这只是其一。”
“还有什么原因?”白术追问道。
赫胥抬头看了看天,笑容有些讥讽,“去北海那一路上,你可曾遇到过一位神仙?”
白术皱眉想了想,忽然眼神黯淡下去,他惊恐地看向赫胥,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他问,“莫不是都没了?”
赫胥轻哼一声,解释道,“小爷曾说过,妖族会慢慢消失,神也会一点点消失。以前只知道那是趋势,现在看来,从一开始三界不过就是张大棋盘,是个什么走向,也许早就注定了。”
陆吾和采衣虽然在拌嘴,但一旁两人的对话他们也听了个仔细。
眼下这个小院里的,一只妖,三个神,都是注定要消失的。
这气氛一下子就诡异了起来。
采衣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道,“得,既然这样,还杀什么穷奇啊,不如咱们找个幽静的地方自己过自己的,管他外面乱成什么样呢!”
白术挑眉看向采衣,那副无赖的样子简直没眼看,他转而瞟向陆吾,发现他竟然在沉思。
白术撇着嘴问,“你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了吧?”
陆吾被白术这一打岔,缓过神来尴尬道,“只是想想,觉得好像还不错。”
“不错个屁!”白术翻了个白眼,将放凉些的烤鸡递到赫胥面前,愤愤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能躲到几时?”
赫胥接过烤鸡,直接撕下一块肉往嘴里塞,心里认可白术的话,却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训斥道,“怎么说话的?教你的礼仪被狗吃了?”
白术憋着嘴,眼光瞟向不远处的那只“狗”,低声说了句抱歉。
采衣撇过脸吸了吸鼻子,瞪了陆吾一眼,转身回了屋。
陆吾作为神,第一次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固有的认知让他以为,神是这世间最高的主宰,而现在,唯一的真神却赤裸裸地说,神也是棋子。
第7章 消失是趋势
如果单单是穷奇的出现而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可偏偏采衣在这特殊的时候醒了,还莫名其妙地对穷奇充满了杀意。
这不得不让陆吾细究,太过巧合的一切,是不是真如赫胥所说,是被安排好的。
然而,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接踵而来。
神和妖在凡间是无需睡眠的,所以,入夜后便各自回屋调息。
可天刚亮,外面隐隐有一股腐臭熏到了盘膝打坐的赫胥。
他思索了片刻便走出屋子,却迎面撞上同样从屋里出来的采衣。
赫胥挑眉好奇的问,“怎么,你也闻着味儿了?”
采衣停下脚,一改往常的嬉闹,语气冷沉地问道,“什么味儿?我察觉到一阵敌意,就出来看看。”
说完,采衣抬脚便出去了。
赫胥瞧了眼另外两间屋子,了然地笑了。
他用法术传音给那两位道,“来客人了。”
只片刻,两间屋子的门便同时打开了。
白术理着衣袍边走边问,“谁?药王吗?”
赫胥看着同样一脸莫名的陆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会儿基本确定了昨日的猜测,你们俩一点感觉没有,可那只鸟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陆吾眉头紧锁,他回头看了眼采衣的屋子,门大开着。
下一刻,陆吾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白术也皱着眉,他想了想问道,“他来了?”
赫胥没回话,只是抬脚往外走去。
白术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去,刚一出小院,便看到外面两个缠打在一起的身影,陆吾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听见脚步声,陆吾转身问赫胥,“他自己察觉到的?”
赫胥点了点头,笑得讽刺,“这么看,是不是就很明显了?他不过是只神鸟,还失去了作为英招时的记忆,对方还占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仙君的身体,他是如何在第一时间感应到的?”
连陆吾都没在短时间内察觉出“孟宁”的出现,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陆吾苦笑一声,转头继续盯着打斗中的二人。
白术瞧了眼昨晚设下的结界,突然有些庆幸。
他设下结界,不过是担心有不知情的医师来打扰,现在倒好,成了不让外界发现这边神妖大战的屏障。
当年假英招在槐江山上和穷奇打,白术是看过几眼的,那时候,还是英招的他比起现在的打法要柔和些。
白术啧了一下嘴,他觉得,不是些,是太多了。
采衣的身手简直是狂野。
他依旧一手一把弯刀,那刀也还是九天的红紫双色,可他却一手正握,一手反握。
正握着的红刀一刀接一刀地砍向看似柔弱的男人,而反握的那把却时刻找机会横向对方的脖颈。
而对方却如当年一般,只是躲,刀刀都被他给灵活地避开了。
那人依旧裹着一身白,脸上却没了那张鬼面。
白术瞧着采衣单方面的进攻,手也有些痒,他已经很久都没动过武了。
赫胥瞄了一眼专心盯着战场的陆吾,出声提醒道,“他不该自投罗网才是,你要不要先叫停?”
陆吾眼神未动,脑袋却往赫胥这边歪了歪,他问,“要不先让他打会儿?”
白术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你这掺杂私人恩怨,不太像话吧。”
陆吾指了指外面两人问白术,“你敢说你不想打他一顿?”
白术没接话,转头就朝外面喊道,“别打了,陆吾叫你回来!”
陆吾听得愣了一下,他瞪向白术,龇着牙想骂几句,又怕被赫胥怼,只能气愤的继续看向外面。
而战斗中的采衣非但不停手,反而打得更凶,他怒道,“让他去死!”
看着他那一刀比一刀狠的架势,白术突然有些同情陆吾,他小声问,“大人,你说陆吾会不会被他打死?”
“不会。”赫胥很肯定的回了他一句,然后转头对外面喊道,“让小爷跟他聊几句,聊完了你再打。”
对于赫胥的要求,就像是血脉压制一般,陆吾和采衣几乎是言听计从,要不怎么说,不是一个等阶的神。
可另白术不满的是,陆吾和采衣被拒门外就算了,自己怎么也不能一起进去。
他一脸郁闷的看向一旁正数落采衣的陆吾,小声问,“大人怎的不让我们一起进去?”
有些话吧,就不方便说的太直白,比如说,白术自持比两位神君跟赫胥的关系更亲近。
说的太明显,有炫耀的嫌疑,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陆吾和采衣都不去看白术,四目相对间,采衣撇了撇嘴出声回道,“他们兄弟俩的事,咱们外人自然是要避一避。”
不然怎么解释?
其实他和陆吾是可以跟着的,可是单单将白术撇开,不就等于是告诉他,大家都有事瞒着你呢。
自然是不行的,于是只能一起受累。
他们哪儿是在起什么争执啊,背地里正听着那兄弟俩的对话呢。
而屋里,赫胥盘腿坐在小榻上,撑着脑袋看向换了个壳子的穷奇,好奇道,“听说,他们追了几百年都没逮到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穷奇双手抄于袖中,倒是显得十分惬意,他调侃道,“就那些个没用的家伙,还想抓到我?别逗了,即便是这具没神力的躯体,也够我逍遥个上千年,到那时他们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
赫胥挑眉,嘴角弧度略显讽刺,他说,“看来你也参透了天意。”
穷奇啐了一口,不屑道,“狗屁的天意,将我从那无间狱里给偷放出来,还以为是我命不该绝,结果却是做了别人的屠刀,最后还得再回去,你当我蠢?”
赫胥撇嘴偷笑,却觉得这语气有些耳熟。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穷奇坐着聊,他说,“小爷头抬着酸。”
外面的采衣听了差点笑喷出来,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每次跟陆吾和白术说话,他都要仰着头,真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
却听穷奇拒绝道,“这具身体早僵化了,行动不便。”
陆吾听了直翻白眼,刚刚躲避采衣攻击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行动不便。
赫胥没辙,只能扭了扭脖子继续问,“所以你来是为何,总不是自投罗网吧。”
这次轮到穷奇翻白眼了,也许是真的僵化严重,这白眼翻的差点没转回来,一大片的眼白看着着实不舒服。
他鄙夷道,“别做梦了,刚刚那只小畜生,再来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要不是不能让白术发现端倪,院子里的采衣真的要忍不住抄起袖子继续干一架了。
赫胥轻咳一声,提醒外面的人注意言行,他探究的看向穷奇,等他接下来的话。
穷奇好不容易将眼珠子转了回来,他看向赫胥问,“你还剩几条命?”
赫胥伸出四根手指,提醒道,“你就别想了,你作恶多端,小爷想救你都没辙,更何况小爷并不想救你。”
穷奇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也没指望你能救我,毕竟咱俩是有血海深仇的亲兄弟。”
这话多讽刺,亲兄弟,别家是血浓于水,他们却是血海深仇。
只听穷奇继续说,“我也不瞒你,当年是有人一直在我耳边提醒我,要夺了你的气运和能力,只有这样我才能凌驾于所有的神。可谁知道,父神直接将你的尸身给封印藏到了海底。”
“有人提醒你?”赫胥眉头微皱,他有些想笑,又觉得荒谬,他问,“该不会又是天道吧?那时候小爷还没显现出什么不同,这是要扼杀?”
穷奇僵硬地扯着嘴角,那双失神的眼睛一直盯着赫胥,向一头贪婪的野兽。
他动了动唇说道,“应该是他了,卑鄙得很,一次又一次利用我,只是我好奇,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想要你的命。”
赫胥轻咬下唇想了想,他看向穷奇笑说,“这里面不可能没有一点你自己的意愿,别把过错都推到那家伙的身上。你要是干干净净的,那臭虫也不会盯上你。”
将天道比作是臭虫的,恐怕也只有赫胥敢了。
陆吾和采衣面面相觑,面上却继续演着斗嘴的戏码。
被揭穿了,穷奇也不觉得难堪,毕竟他们的兄弟情义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断了,现在不过是相熟的仇人。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是来同你合作的。”穷奇直接抛出他来的目的,继续道,“那家伙如今正着力于抹杀妖族和神族,相信你也意识到了,眼下你的身份在神界中是最高的,总得做些什么,我呢也不想继续被他操控去残杀妖族。咱俩合作,你救你的神族和妖族,我救我自己。”
穷奇没有道貌岸然地说是为了妖族,他想救的只有他自己,他也不藏着掖着。
这倒是让赫胥高看了他一眼。
有些人将恶念藏于诡面下,蛊惑别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是最可恶的。
可穷奇就坏得很直接,他想杀生就杀,他想自救也不拐弯抹角。
赫胥想了想,没正面回答他,只说,“这事儿小爷一人做不了主,陆吾才是名义上的众神之首,还是需要听听他的意见。”
赫胥觉得,这事很棘手。
首先,天道本就是一道意志,或者说,他可以是世间的所有人,所以,想对付他,很难,
其次,神族和妖族的消失,这是趋势,只是这种方式叫人无法接受。
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凡人生生不息,那是他们有繁衍的能力,并非自身能活得长久。
而只有这样弱小却又生命力顽强的种族,才是最能适应时代变迁的一方。
神和妖,虽然强大,却是不懂得变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