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万物自有存在的价值

他说，相遇即是缘

他还说，凡事皆必然

如果神注定要拯救世人

那么，谁来拯救神

公孙长留五岁那年，赫胥带着三人下了昆仑山。

直奔洛阳。

其实赫胥的目的很简单，长留是凡人，总不能一直像妖那样每日虚度，还是要融入下界的生活。

但白术却觉得，让长留跟着修行挺好，毕竟连陆吾神君都夸他根骨好，不修行浪费了。

然而，白术唯赫胥命是从，他不仅不会驳了赫胥的意思，也不会让长留放弃修行。

至于为什么不远千里跑去洛阳。

神让去，那就去呗。

也没人追问。

敖虞以买马为由，向驵侩打听了哪里有宅子可买，或者有地皮可以给他们自己建宅子。

驵侩老马倒是个活络的，瞧着敖虞穿着显贵，直接给他指了一处荒宅，叫他们去谷城县守交涉。

谷城县位于洛阳西北，多居商贾，是个热闹的地方。

可如此地段怎么会有荒宅，老马没多说，只是面上有些怵。

敖虞心里有数，便也不多问，牵着三匹马，给了几吊钱，潇洒地转身走了。

敖虞走后，老马只记得卖了三匹好马，领了几吊钱，至于卖给了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白术将半人高的长留托上马背，自己一个翻身也坐了上去，将小家伙圈进怀里。

“下界规矩是真多，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非要骑个劳什子马。”

敖虞踩着马镫一跃而上，笑着看向白术怀里的长留，“大人想试试凡人的生活，这便是个开始。毕竟，凡人不能日行千里，凡人也得吃饭睡觉，是吧，长留。”

长留在昆仑山住了几年，倒是养白回来了，如今长相乖巧，不像小时候那般皮闹，不说话的时候还显得有些秀气。

“阿翁说的是，大人希望我去读书，以后好在凡间生存。”长留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跟白术板着脸的时候倒是有些像，“父亲辛苦些，慢慢适应，实在不行，等咱们有了宅院，关起门来便无需拘谨了。”

阿翁叫的是敖虞，父亲，则是喊的白术。

下山之前，赫胥特地打探了凡间的一些习性，为了更好的融入，他们不仅改了称呼，连服饰和性格都被赫胥给拘着了。

当然，他本人除外。

白术一袭黑金镶边的白色单绕广袖曲裾，一柄黑簪将白丝束于发顶，再绕上一圈黑色发带，瞧着倒是一副温润模样。要不是被赫胥盯着，他其实并想这般打扮，着实勒得慌。

敖虞就简单的多，一身青色直裾，缠着烫金腰带，头戴黑金发冠，黑色皂靴踩在马镫上，显得整个人高贵又不失雍容。

倒也是，三人中也就属敖虞最有钱，毕竟活了上万年，随便拿出点东西，都价值不菲。

长留的穿着则是仿的白术，任谁看去，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赫胥则还是老样子，绸缎般的黑色衣袍将人裹了个严实，根本看不清他穿的什么样式，只一双裸露的小腿夹着马腹，赤脚踩着马镫，再配上他那一头半长的乌发，显得少年整个人很是邪气。

他的解释是，看着年纪小，不必拘着。

也不想想，谁敢拘着他。

不过是两只妖闭口不言，也不敢多言罢了。

敖虞去谷城县守买完地，便有个小斯领着几人去了那处荒宅。

宅子位于城中偏北的位置，坐北朝南，那落魄的大门看着仍显恢弘，可以想象它原本的主家有多富饶。

“这宅子呢，原先是个富商所居，您几位也瞧见了，外边不远处就是街道，商贩可多，都城的贵人偶尔也会来此消遣，虽说不上是销金窟，但也真真是个好地界儿了。”

小斯领着几人在大门前介绍，想着先前这位中年男子毫不眨眼地买下这块地，他也就不在乎这里邪不邪门了。

赫胥站在路边随意望着附近的布局，再瞧瞧宅子大门正对着的这条长街，嫌弃的撇了撇嘴。

白术则站在赫胥身后，也不瞧那边听得起劲的一大一小，只赫胥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那一脸的谨慎，活像一个侍卫。

长留瞧着身后冷清的街道，再看看朱漆大门上的门匾，表情恹恹，说出的话却显得有些气魄，“想必这莫府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咱们盘下这里，会不会受到牵连呢。”

小斯一听这话，冷汗差点冒出来。

他竟都没注意到这个孩子，而这几岁娃娃说出的话是最叫他震惊的。

当年莫府的事，别说这谷城县，整个洛阳都是无人不知的。

要不是这桩事，淮阳王也不会被贬去蛮荒之地，耽误了就国之期。

小斯恭维的笑了笑，对敖虞道，“老爷放心，小公子的顾虑是多余的，莫家得罪的那位已经不在洛阳了，您且安心住下。”

敖虞挑了挑眉，低头看向长留，见他点头，转而丢给小斯一吊钱道，“我们是良民，县守走了流程售了宅地，以后还望多多关照才是。”

第1章 定居洛阳

小斯捧着钱点头哈腰，笑的十分真诚，“那可不，公孙老爷放心，上头管得紧，良民都是有郡县撑腰的！”

遣走了小斯，敖虞来到长留身边问，“可看出什么门道？”

长留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模样，“原本是个风水极佳的地方，可惜被人给破了，门前那条街是后建的，故意直冲宅子，此等煞气，可不得灭门。”

敖虞转头看向街边的赫胥和白术，无所谓的往大门走去，“有那位在，什么煞气敢来。”

推开朱漆大门，木轴的吱呀声钻的人耳膜生疼，门上震下的灰尘像是岁月抖落的痕迹，铺洒一地。

此刻日近西沉，入眼的破败被晒的发黄，倒是显得不那么凄凉。

长留转身喊了句“父亲”，便在原地站着等那两人过来。

小小的人，一身白色锦衣，被夕阳晒出了金光。

白术跟着赫胥走来时，便瞧见长留作揖行礼，有模有样，像个老学究。

老学究长什么样，白术不知，但敖虞说像，那便是像了。

“大人，阿翁说这府邸以后姓公孙，您的意思呢。”

赫胥揉了一把长留的脑袋，甩袖往宅子走去。

“挺好，原本就是为你入世的，这些个身外之物他们也用不着，小爷更不需要。”

白术也笑了笑，牵起长留的手跟上赫胥，“都是你的，所以往后该如何，你懂的。”

长留瘪着嘴不出声，被牵的小手紧了紧，抬头望着白术。

白术瞧着赫胥没注意他们，低头迎向长留可怜兮兮的目光，坏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长留一声叹息，无奈的垂下了脑袋。

他不是不喜欢修行，也不是不喜欢读书，只是要两头兼顾，那就真没时间做些别的了。

至于那个别的是什么，也就他自己清楚了。

三人刚一踏进宅子，便瞧见敖虞拎着个脏兮兮的东西朝他们走来。

白术定睛瞧过去，发现是个小人，他皱了皱眉，长袖一挥，将朱漆门给关了起来。

敖虞将小人往前一丢，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那小人滴溜溜的爬起来就要跑。

可刚跑出两步，便被一堵人墙给拦得弹了回去。

长留功夫学的很好，昆仑山上有些个武神也喜欢他，有事没事便拉着他传授几招，加上俩大妖的悉心栽培，即便眼下将他放出去闯荡也是没问题的。

所以才说，长留命好，陆吾一眼便瞧出他仙缘不浅。

那小人瞧着将自己拦住的也是个孩子，有些怯怯地将自己团缩起来，像只刺猬。

“你是何人。”长留的语气平静，不像是问，也没什么温度。

赫胥瞧着二人年纪相仿，又从两人身上看出些牵连，便不去理会他们，径自往里走去。

“年轻人的事叫他们自己处理，去瞧瞧怎么布置。”

敖虞大手一挥，将整座宅子罩上一层结界，保证里面无论怎么闹，都不会叫外面听见。

看着三个大人走远，那小人才稍显放松，一双晶亮的眼睛瞪向面前的公孙长留。

瞧出眼前人的警惕，长留轻拍刚刚被撞的胸口，语气缓和了些，“这宅子如今被我们买下了，不管你是不是旧主，还请你出去。”

那人听了身子明显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

“你瞧我也无用，我们家不接纳外人，况且还是个大麻烦。”长留不去看那个脏兮兮的家伙，自顾自地看着前院的布局，“你若有东西在这儿，赶紧收拾了走人，过不了今夜，这宅子便不再是你熟悉的样貌。”

那人以为长留要走，伸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一般高，倒显得那人瘦得很。

长留脸上不悦，往旁边跨出两步躲开了那人的触碰，语气也变得不善，“我说的你照做就是，少烦我。”

这话恰巧被出来观察前厅布局的赫胥听到，他眼里透出一抹戏谑，对长留传音过去，语气里尽是玩味。

“臭小子，对小姑娘温柔些，小心长大了讨不到媳妇儿！”

长留也不去寻找声音来源了，整个人如受惊的兔子般瞪向那个灰扑扑的人。

他指着那人惊悚得喊道，“你、你……你是女的！？”

那人用身上的粗布麻衣将自己裹紧了些，缩了缩脖子，一脸莫名，心道，明明刚刚还急着撵她走，怎的突然发现自己是女孩子了？这样也能瞧出来？

长留发觉自己指着人家显得有些没规矩，于是将手收回，急匆匆地往堂内跑去，缩在了赫胥的身后。

“大人，女的？那是女的！怎么办？”

赫胥看着好笑，将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推开，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你说怎么办？还想收留她不成？再说了，白术会同意吗？”

先不说白术会不会同意，长留自己就已经十分抗拒地连连摆手了。

“不行不行！咱们家就我一个正常人，我嘴严话少，再来一个，保不齐出去乱说呢！”

“什么再来一个？”

白术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只见他悠闲地走过来，手里甩着几根草，看了看前院，又瞧了瞧长留。

长留缩着脑袋指向外院，“那人，是个女的，应该是莫家遗孤，她好像不愿意走。”

白术看向赫胥，想起刚刚他悄悄对自己说的话，也有些犯难。

日头刚沉下去，一轮皓月便已攀上高空，荒废的宅院内没亮一盏灯，却被月亮照得光明。

赫胥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支着腿，白术倚在他旁边的廊柱上，敖虞则站在他另一侧的身后，三人齐刷刷地看着面前正对峙的两个小家伙。

“真的假的？他俩还有这种孽缘？”敖虞眼里满是惊讶，他看向白术传音问道，同时也没避着赫胥。

白术回过头看了敖虞一眼，表情无奈又玩味，冲着赫胥努了努嘴传音道，“大人说的，还能有假？”

敖虞听罢又低头看向赫胥，满脸的探究。

赫胥好笑的左看看白术，右看看敖虞，缩了缩脖子作无奈状，伸手指了指天，“这可真不是小爷安排的，他们命中本就有此一劫，躲不过。”

“那这丫头便留不得，她有仇恨，别给长留带偏了。”白术想了想，传音给身旁两人说道。

敖虞倒是不这么觉得，他看向院子里的俩孩子道，“无妨，他对姑娘家排斥的很，没那么容易被带偏。”

说到长留对姑娘排斥，白术跟赫胥同时憋笑憋的发抖。

这还得归功于昆仑山上的某位女武神。

长留因为是凡人，在昆仑仙山显得比两个妖还特别，加上又是个奶娃娃，那些闲得发慌的老神仙们便轮番跑去串门。

串门的目的也很统一，就是去玩小娃娃！

至于怎么个玩法，可就是五花八门了。

还未出世的医仙算是比较温和的，没事教教白术和长留医术，学一学药理。其他个老神仙那可谓是各抒己长，擅符箓的教画符，擅风水的教风水，擅文墨的教读书写字。

虽说也就在昆仑山呆了三年多，但那是神仙的三年多，算上山里阵法的加持，对长留来说，那可是凡间的十多年。

所以别看长留现在小，他的心理年龄可相当于十多岁的青年人。

当然，山里也有个别奇葩的神仙，就比如说那位女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