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狐狸还在那掉眼泪，赫胥不耐地捡起两颗小石子弹向地上的山鸡，一颗砸晕一只。

“吵死了。”

山洞瞬间安静了，小狐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吓得收住了眼泪，惊恐的瞪着地上晕厥的鸡。

赫胥双手背到脑后倚在石壁上，冷眼看着大气都不敢出的狐狸，语气显得有些凉薄，“滚出去哭，碍眼。”

小狐狸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将尾巴从嘴里摘出来顺便擦了擦眼泪。

“对……对……对不……起……”

赫胥无奈地闭上眼，深深的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早点打发掉这个没用的东西，碍眼。

小狐狸不敢抬头看他，只觉着眼前这个厉害的家伙不喜欢自己，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往洞外挪。

一脚刚要踏出山洞，身后就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把鸡宰了！”

小狐狸颤颤巍巍地回头，发现对方依旧闭着眼小憩，他想问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可是他不敢开口。

于是小狐狸又轻手轻脚地折回去，叼起两只山鸡重新往洞外走去。

赫胥抬起一只眼看着小狐狸的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闭上眼继续打盹。

待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山洞里就他自己。

但他知道，那只小狐狸就在外面。

捡起脚边的几颗果子丢进嘴里，赫胥起身拂了拂衣摆，往洞外走去。

洞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个还冒着烟的炭堆，炭堆旁边窝着一只白色身影。

赫胥缓步走过去的时候，小狐狸也抬起了脑袋，畏畏缩缩地看了他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鸡呢？”少年看着狐狸身边的一堆骨头架子，冷冷的问出两个字。

小家伙又是一个哆嗦，嘴巴叼起身边的一根木条往炭堆里拨，一边拨一边蹦出几个火星子，直到拨出下面埋着的一个叶子包裹着的东西。

这倒是叫赫胥有点惊讶，他拿过小狐狸嘴里的木条将那个东西挑出来，再慢慢挑开包着的一层又一层的叶子，里面还真是只鸡。

“不错啊小家伙！”赫胥的语气里满是惊喜，他刚刚见小狐狸的嘴角还有些血迹，知道他是生吃了山鸡，没想到这儿还留了只熟的！

上一次吃熟食是什么时候，赫胥已经记不清了，原本他只是为了不让小狐狸跑太远随口叫他做点事，没想到竟有惊喜。

赫胥撕了根鸡腿就往嘴里塞，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好歹没太多血腥味，勉强还能入口。

小狐狸怯怯地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虽然他还想借着眼前这个厉害的家伙躲一躲外面的狼，但是他真的不敢太靠近他，眼前这人哪怕一个眼神都令他心生畏惧。

赫胥吃完第二根鸡腿便收了手，本来他就不需要进食，只是馋虫作祟罢了。他将剩下的大半只鸡用原先的叶子包裹好丢给小狐狸，拍了拍手，餍足的伸了个懒腰。

“看在你给小爷烧了鸡的份儿上，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不为非作恶，都可！”

虽然他看不上小狐狸一副懦弱的样子，但谁叫他现在闲呢，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做，不然余生这么漫长，他得多无聊。

其实他大抵能猜到小狐狸想要什么，但他就是好奇，这小家伙是想自己努力，还是想假以他人之手。

小狐狸盯着他丢过来的大半只鸡，有点懵。

原本他只想按照这人说的，将山鸡宰了就好，可看他能长时间保持人形，应该习惯了吃熟食，才照着记忆中娘亲的样子现做了一下。

他没想着要讨好他，可好像偏偏就讨好到了……

赫胥也不急，反正他睡饱了也吃欢了，随这小家伙想多久，总之，是早是晚，他一定会跟自己开口的。

山上的日落本就是美景一幅，夏日里漫山的绿在夕阳的挥洒下镀上了光辉，这跟他在海里看到的日落不一样，这里让他更加心有所往，只是，他终至何归呢。

小狐狸依旧在盯着那半只鸡，只是眼神比先前的怯懦多了点向往。

他向往什么呢？

这是赫胥想知道的。

但是他不急，他多的是时间。

就在他转身想往山洞走的时候，小狐狸站起身叼住了他的衣角，也止住了他的步伐。

赫胥很是嫌弃地拽过衣摆，心疼地搓了搓被咬的那一块，瞪了小狐狸一眼不悦道：“有事说事，咬小爷衣服作甚！这是小爷的宝贝皮毛！”

他最心爱的就是他这一身皮毛，谁要是动他皮毛的心思，那就是要他的命！原本他也没有人穿的衣物，所以化作人形的他都是将皮毛化成衣物用来简单遮体。

小狐狸又一次被他吓的退出去两步，他很懊恼，似乎老是惹这人生气呢。

“对不起……我只是想……”

“想要什么？”赫胥打断了他的磕巴，只想知道他要怎么选。

小狐狸低垂着脑袋犹豫了一下，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语气充满恳求却异常的坚定。

“前辈能教我修炼吗？我想变强！”

第7章 缘起 贰 2/2

看着小狐狸眼神中隐隐闪烁的光，赫胥眉眼里尽显笑意。

他终是做出了令他满意的选择。

生命那么漫长，可以有恐惧，憎恨和懦弱，但不能忘记勇敢，更不能忘记生命始于希望。

而希望，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

赫胥抬眼看向日头落下的方向，再低头看着小狐狸，感觉他跟雷若越发的像了。

“你叫什么？”

小狐狸被他突然温和的态度迷晕了眼，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声回道：“白术。”

“药材的那个白术？”

小狐狸点了点头。

赫胥明了，复又问道：“你好像懂医术？”

昨日初见时他便看到小狐狸给自己上过药。

白术又一次点头，垂下脑袋回道：“懂些皮毛，原本可以学更多的……”

赫胥没再多问，低头瞧了眼剩下的大半只鸡，转身边往山洞走边说：“趁还没凉赶紧吃掉。”

看着赫胥离开的背影，白术心里直犯嘀咕，他这是答应了？

怎么感觉不真实呢。

白术啃完鸡回山洞的时候，只见草堆上窝着一头十几个他大的黑兽，他本能的想转身就跑。

还没迈出腿，就被洞内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滚进来。”

白术眼珠子一转，大致明了了，还没迈出去的腿方向一转，往洞内走去。

这会儿虽然是晚上，不过兽类的夜视能力还是不错的，他看到眼前的这只……猛兽，对，应该是猛兽，有点像黑豹。

他听过的故事里，有讲过关于黑豹的，大体应该就是眼前这副样子了。

难怪在他面前，自己特别的怂。

“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再次唤回白术飞远的思绪。

“没……没什么……”白术小心翼翼地回道，“原来前辈是只黑豹啊，难怪气场那么强！”

溜须拍马什么的，可能是狐狸与生俱来的本事。

奈何他失策了。

赫胥脑袋都没抬一下，掀了掀眼皮不削道：“小爷是彪，不是豹！”

“彪？”白术一脸疑惑，他没听说过有这种凶兽，看这外形，难不成是虎和豹的……

见白术想入非非的样子，赫胥长长的尾巴拍打了两下地面，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呼了白术一脸。

“你既想跟着小爷，有些事就得提前知会你，否则将来行差踏错别怪小爷不照顾你。”赫胥抬起眼皮正视面前站着跟他脑袋一样高的白术，“小爷乃轩辕氏后人，父亲乃是少昊。小爷大小也算个神，唯一的规矩便是不得作恶，不论大小。”

赫胥觉得，小狐狸尚年幼，即便心中有城府，只要好生教导，不至于长歪。但倘若终是长歪了，造了孽，那也算他的命数。

女娲造人却不能赋予人心，神明庇佑便更是左右不了人心了。

他赫胥能做的，左不过是以善度人罢了。

白术听完赫胥的话，震惊地一屁股跌坐了下去，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遍又一遍，他感觉信息量有点大，他自诩聪明的小脑袋有点装不下。

赫胥也不理会他那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谁叫他自己前些天也这么震惊呢。

当然他俩还是有区别的，白术震惊应该是被吓到了，而他自己却是兴奋的。

白术消化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慢慢缓过劲来，但面上依旧是不可置信，说话更是不利索。

“请……请问……您是……是哪位……哪位……神……”

赫胥挑了挑他脑袋上看不太真切的眉，漫不经心道：“少昊幺子，主运神。所以说，跟着小爷，你便不得为非作恶，哪怕你有血海深仇，也不得造杀孽，你可得想好了。”

白术在听到血海深仇的时候，悄悄低下了脑袋，他的内心起了波澜。

见小狐狸低头不语，赫胥再次开口道：“恩怨是个轮回，终有一日会还回去的，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这话白术听懂了，因为此前，他的娘亲也跟他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

天地万物相生既有相克，多的是命数，活下去才能变强，成了强者才能保护他人。

所以他才那么想变强，哪怕冒险，他也愿意试一试。

白术抬起脑袋，将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面向赫胥虔诚地匍匐于地面。

匍匐礼在兽类属于最高级别的臣服，相当于人类的跪拜礼。

白术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强者是不是真的神明，但他的强大是真实的，他们身处的这座山隔绝了海陆，山里野兽凶兽多不胜数，可就这两天，山洞周边竟没有一只野兽靠近，凭的仅是他坐镇于此。

仅他这骇人的威压，白术就确信，跟着他，不会错。

他还太小，太弱了，凭他自己是无法修炼成强者的，在这弱肉强食的山野里，想活下去本就很奢侈。

他需要找个依傍，一个他信得过的，又足够强大的依傍。

无疑面前这个自称为神的家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赫胥将白术那双精明的小眼神看得通透，心里默念道，这孩子还是太小，脑袋里想着什么，全都藏在了眼里。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恢复的差不多了，作为神该有的能力也慢慢显露了出来。只是他暂时接触的不多，也就还没善用这本事。

瞧着小家伙趴了一会儿也不见说个啥，赫胥便勉为其难的主动开口，“小爷只给你个近身的机会，除了能庇佑你，其他都得靠你自己去参透。当然，小爷也不需要你伺候，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别给小爷拖后腿就行。”

白术抬起脑袋，木讷地看向赫胥，“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赫胥。”

赫胥闭上眼，将脑袋搭在他厚实的爪子上，不再理会面前的家伙。

赫胥……

白术在脑子里努力搜索着这两个字，他总觉得好似在哪儿听过，莫名有些熟悉。

可是在哪儿呢……

第二日一早，赫胥睁眼便看见白术还趴在那个位置，仿佛没动过。

他有点莫名其妙，一尾巴扫过去，将小狐狸给掀翻了。

白术“哎哟”一声滚了一圈砸向岩壁，然后就四爪朝天躺在那儿不动了。

“什么情况，没叫你起来就不敢动了？”他觉得这小狐狸挺精明的，怎么突然奴性这么重。

白术仰起脑袋看向赫胥，这一眼惊地他原地跳了起来。

只见大黑彪缓缓朝他走来，那硕大的身躯将他整个罩身影下，比他那小身板还大的脑袋俯视着自己，那眼神，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更像万丈深渊。

他记起来了！老祖宗讲过的故事里，那个上古神兽中死的最早的穷申，长相最好看的黑彪，便是眼前这只！

好像穷申死后确实是被封了神，也被赐名赫胥……

原来真的是神……

“小鬼，又在想什么呢？”赫胥挺烦这小家伙发愣的，总觉得他脑袋里的东西有点多。

白术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黑彪的脚边了，而此刻，黑彪的脑袋低垂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给吞了。

他也不敢动，更不敢抬起脑袋仰视他，因为只要他一抬头，他俩的鼻尖就能撞到一起，只得掀起眼皮往上瞄，小心翼翼地问道：“赫胥大人，您不是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赫胥听完倒是来了兴趣，摇身一变化了人形，蹲下身子和白术对视，好奇地问：“你趴了一晚上，是在想这个？”

感受到上方的威压消失大半，白术这才放松下来，弱弱的抬起头，盯着赫胥肩头的珠子点了点脑袋，“总觉得赫胥大人名字有些耳熟，就一直在想是从哪儿听过。刚刚见您兽身的样子吓了一跳，才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听老祖宗讲过关于彪的故事。”

“都说了些什么？”对于自己的过去，他还是很有兴趣从别人嘴里听一听的，毕竟他曾经死了很久。

白术蹲坐在赫胥面前，前爪挠了挠小脑袋回忆道：“说是上古白帝生了九子，其中幺子穷申乃是介于虎和豹之间，在兽类中相貌最好的，也是唯一一只通体漆黑的彪。只是十五岁那年死于穷奇之口，再后来，好像就是被追封了。”

说完，白术还不忘抬眼瞧赫胥那张脸，果然生得好，不仅兽身霸气，连人形都长的如此好看。

赫胥星眸微眯，不置可否的望着白术，“没别的了？”

“没了。”白术缩了缩脖子，后脊梁有点发寒。

赫胥无奈的抿了抿薄唇，轻叹道：“行吧，原本还想去找狌狌问问过往，不过既然白狐族老祖宗知道的也就这些，狌狌那边怕是也问不出更多了。”

白术听着赫胥的话身子一僵，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白狐族的？

见白术这副被戳到的样子，赫胥白了他一眼，起身往洞外走。

“小家伙，你不知道自己的皮相特征很明显吗？普通的狐狸哪里来你这天生灵胎？赶紧跟上，咱们出去遛遛。”

看着赫胥逐渐走远的背影，白术蹬起爪子就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