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璇玑认出他就是安排她和卡尔基同住的英国人，一个不知道隶属哪个部门的高级特勤，他不存在任何身份和军衔标识，却能随意调动资源。

那个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沉默了一会。

“卡尔基上将，辛仁德总统已经签署了任命你为国土安全局代局长的委任状。”他郑重其事地言归正传。

“荒唐！”卡尔基用柏拉图语叫了一声，他转过头，觉得盖亚人在戏耍他，“你们高官的人事任命就这样搞笑吗？”

“我刚和安全部队交过火。”他用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对方，“我是柏拉图军人。”

“是的，我们当然知道。上将先生，你严重违反了被俘人员管理条例的第12条，所以，你会被送到科雷马10号去做苦役，要么……接受委任。”特勤语气平稳，不卑不亢地提醒他，“当战争部把你的社会身份材料都寄给你时，你没有向我们进行任何申述和反对。而是事实上早已接受了盖亚军队的上将军衔，你在芒星城大肆高消费，去了数家高级餐厅，已经用光了下发给你的第一个月的薪资，还有你每天训练使用场地和器械的各项记录，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用上将身份登记的。难道你自己都忘了吗？”

卡尔基和璇玑对视，两个人张大了眼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们头脑简单，毫无社会经验，只想享受这个身份的便利，没想到这就是一种法律契约。柏拉图军队没有采用军衔制度，柏拉图也没有货币系统，卡尔基对现代社会几乎一无所知。

“你们太卑鄙了！早应该告诉我们。”璇玑生气地回了一句。

“小公主，你可不是一个无知的小女孩，让你当上上将以及局长夫人，我们哪里卑鄙了？”特勤冷冰冰地回答道，“当一个与你贵族血统匹配的人上人，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璇玑倒吸一口冷气，小脸涨得通红，继而变得惨白，当一个人被完全看透内心野心之时，这恐怕是比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更大的侮辱。

“科雷马10号是什么地方？”卡尔基轻声地问她，似乎在帮她解围。

“一个行星监狱，盖亚有编号1到59的一连串行星监狱，被称为科雷马群岛，科雷马10号是专门用来关押违反战俘管理条例，以及没有被赎回，不肯接收招安条件的战俘的……每年柏拉图人被俘几十万，如果战俘长期被羁押，盖亚人也不会一直养着啊，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劳役性质的巨大兵工厂。”

“璇小姐对盖亚的监狱系统还真是熟悉，她差点就……”黑衣特勤欲言又止，“对啊，科雷马10号就是俗称的战俘劳改营，主要制作高精密零组件、电子芯片、枪械零件等军工用品，去那里的话，不会有人再叫你卡尔基上将，再让你过着奢靡享乐的上流社会生活……你会得到一个编号，感受日日夜夜劳动的快乐，然后我们用你血汗所铸造的，去杀死你的柏拉图同胞……”

特勤阴险地呵呵笑出声，仿佛在卡尔基穿着劳动服在流水线上繁忙工作的场景就在他眼前一样。“在那里，食物的能量都是计算精准的，虐待、毒打都是家常便饭，如果你敢反抗的话，被虐杀也并非不可能……你的尸体会被太空水泥封在地面之下，就像‘S日事件’一样……”他停顿下，似乎觉得不方便透露那么多，“你们柏拉图人不是需要宗教式的火葬吗？用火焰净化灵魂，但那里只有地面之下被水泥封住的尸体。人们都说那里闹鬼，死者觉得太冷，幽灵便在黑暗中四处游荡，惨叫……”

“够了！”卡尔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他明白了，这就是盖亚的“图勒”，甚至还不如“图勒”。

“卡尔基，我求你了……别去那里……”璇玑的声音颤抖了，变得很轻，这时她看清了自己的懦弱和苟且，最重要的，她不想失去他。

特勤眨了眨眼睛，她还是做出了聪明的选择，璇玑会非常称职地履行她的职责的。

“我其实原本想告诉上将先生一个好消息，”他的口气软化了，“柏拉图元老院为了把大团长交换回柏拉图，已经答应了联合政府苛刻的交换条件。下个月初你应该就能踏上返乡之路了。但是由于这次严重的违法行为，你必须接受制裁，按照战俘管理条例，会被先送到科雷马10号接受一年的劳动改造。这样的话，交换条件只能重新谈判了，别说是达成协议的日期遥遥无期，你返回柏拉图时，早已物是人非，恐怕难以再担任大团长这样的显要职位了。”

这位盖亚黑衣特勤很清楚柏拉图军队残酷的淘汰机制，璇玑看着卡尔基咬着牙，脸侧的线条更刚硬了，太阳穴边的青色血管都爆了出来。

“那些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卡尔基突然问道。

特勤想了下，明白他指的是他冒死救出来的柏拉图战士们。

“恐怖分子都被击毙了。”特勤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他们都是从科雷马10号逃逸出来的柏拉图战俘，你救了一位圣矛军团的指挥官，这可是你们柏拉图最好的黑色人种组成的陆战特种兵军团啊，两位舰队系统的特种兵……还有一个来自科雷马59号的基因变异人，不过他们很快……”特勤有张英国人精明能干的面孔，带着坏坏的表情，还拿手在脖子上划了下。

璇玑看到他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就像一道闪电，显示出他内心的暴怒。不过他的表情显得很平静，抬了一下头，带着一种从容感。

卡尔基安静地思考片刻后，严肃地说道：“我接受总统的委任。”

这位特勤反而不再说话，卡尔基比他想象得还变通得多，这下这个危险的柏拉图人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哪怕是名义上的。

神秘的黑衣人的态度有所收敛，继续说道：“我们其实对卡尔基上将优待有加，如果我们真想加害于你的话，就不必在动用‘安娜斯塔西亚’将你大费周章地抢救回来，让你现在直接进停尸房难道不好吗？这个能让人的濒死细胞瞬间恢复生命活力的顶级仪器，所耗费的能量足以打一场星际战争了。这是我们把你当作我们盖亚自己的将领，所以……”

“安娜斯塔西亚？原来是复活生命仪。”璇玑轻声地说了一句，她明白为什么卡尔基会如此完美无缺地出现在她面前。这是传说中能瞬间修复一切的最高效的抢救仪器，只要使用者的细胞活力足够，就能瞬间消除所有损伤。

“卡尔基上将……局长，你是临危受命，今天，芒星城受到了历史上最大的恐怖袭击，也是一百年来，最严重的政治危机，我们希望你能解决这件事。”特勤的口气变得像在跟上级沟通一般，“托马斯·鲍尔少将，他是科雷马59号，也就是最遥远星际监狱的典狱长，他突然反叛了，并用柏拉图战俘和基因改造人组成了叛军，他可曾经是盖亚最好的反恐部队的特种兵指挥官。

卡尔基沉默不语，他是骑士团大团长，也就是一级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事实上，他对城市反恐战争毫不了解。不过，有机会掌握部队调动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最怕没仗可打，无兵可用。

“对了，托马斯·鲍尔和两位一样也是柏拉图人……曾经是。”黑衣特勤最后说道，“他和上将一样，曾经都在禁宫中的白虎“不死军”服役过，这意味着他是最好的那种军人，不会惧怕任何困难和痛苦，像石头一样顽强冰冷，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不死军骑士。”卡尔基没想到盖亚人对他如此了解。12年前，他就是从白纳福煦宫的“不死军”扈从开始自己的军事生涯，在最精锐的不死军中，他学会了珍惜军人的荣誉和亲如兄弟般的袍泽之情。在柏拉图，如果说，骑士团是最高军事精英，那不死军骑士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你们救我，就是为了两位不死军骑士的决战，是吧。”

“这是我们对你能力的信任……我必须提醒卡尔基局长，你的代局长身份是有时限的，仅仅到我们的安全部队夺回联合政府所在地为止，你的权限即刻失效。之后，我们会同意你立即返回柏拉图。”

“如果我失败了呢？我并不精通城市反恐。”

“去科雷马10号服刑一年。”

卡尔基明白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起来，随后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他用力紧紧攥起拳头，他会复仇的。

盖亚纪年2694年6月22日，是人类联合政府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一位原本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被放逐到遥远的科雷马59号的典狱长托马斯·鲍尔少将突然率领叛军对盖亚政府和军队发起了进攻。

就在托马斯·鲍尔一行人挟持阿尔贡金中将之时，一位黑客奇才的变异人，用一双带着16个手指头的手在触屏上疯狂触动着，作为盖亚秘密实验室的疯狂试验品，复仇的快乐让他的双目突出，充满血丝，他迅速地进入了国土安全部的装甲战斗艇系统，将它们堂而皇之地调用了出来。

托马斯·鲍尔和手下们，已经迅速地换上了特勤的战斗铠甲。

“托林，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阿尔贡金用柏拉图语说出了鲍尔少将的柏拉图名字。

两人互相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互相注视了几秒钟，他们在芒星城客居了几十年，但柏拉图依旧给他们的灵魂镌刻了最深的印记。

“这是一场戏，率先退场的人未必不幸，有些人还要戴着面具表演下去。”阿尔贡金继续说着，“托林，你是勇敢的，至高神会保佑勇士，那条路很长，祝你走好。”

“谢谢你。”

托马斯·鲍尔少将干净利落地举枪，一枪打中了阿尔贡金中将的肩膀，后者随即倒地。

之后，少将的部下将中将和随从弄昏，一群战斗人员飞快地离开现场。

所有参与恐袭的战士都身穿盖亚特勤的全身铠甲，聚集在紧急通道的秘密登舰处。鲍尔少将在阴暗的光线里愈加显示出北欧人刀削一样的面部轮廓，他充满了复仇的气息，就像一只食腐的秃鹫要带领鹫群去撕咬遍地的尸体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