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的流向，航速的变化，甚至是扑面而来的大海的气味和风的烈度变化，关海天都比其他人更早感受到大旋涡的靠近。

而当他站在船头，扶着手下的船舵真正驶入大旋涡的时候，手下突然感觉到的剧烈颤抖，让他几乎把握不住船舵。

本来漆黑的天际，这时一束光撕裂了厚厚的黑色云层，金色的天光仿佛融化黑云一般，居然在这个时候撕开了一道口子，光束虽然纤细，但是影影绰绰地打在众人的脸上，至少融化了一点恐惧，带来了一丝暖意。

不过，感受到身后的阿一阿二带来的压迫感，关海天并没有回头去看其他人，甚至连跟姐姐多一眼的交流都不敢，就怕牵连她，最怕的不是死，而是连死都没有自主权。

在眼尾往后扫视的时候，他瞄到了林萤月的脸，但是自进入大旋涡以后，他就再没有说话了，眼睛只是冷静地目视前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跟其他人进行眼神交流，甚至于，对众人施加重大压迫感的阿一阿二，脸上都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关海天心下有丝了然。

“在看什么？”旁边的阿二看出他的走神，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引得关海天整个右臂一阵剧痛，差点握不住船舵。

“已经进入大旋涡了，很快就会进入旋涡的中心，各位赶快找个地方固定住自己的身形吧。”

随着关海天的警告，船身立时传来了钝响，一阵阵剧烈的摇动从船底传来，随之而来是扑面而至的风雨和咸涩的海水。

关海天看向自己身前的大海，在天光的照耀下，原本漆黑的海水，反射出一点光芒，也能看得出一点大海原来的颜色，深邃的墨蓝。

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面前，身旁的血脉压制似乎也变弱了，不是关海天的感受力变弱，而是，身为人类本来就渺小，在自然的伟力之下，其他种族的压制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他还有闲心地比较了一下身旁的压制与议长大人的那种迫力，毫无疑问是后者来得更可怕。

所以，往前冲吧！

旁边一直监视着关海天的阿一阿二，看到他脸上莫名的笑意时，心里一寒，尽管他们能确定走在正确的航线上，但是毕竟，被逼迫到尽头的蝼蚁如果爆发，也还是惹得一身腥的。

还未等他们看清楚，整艘船已经斜斜地直|插进去大旋涡的回旋中。

深陷其中的海盗船，本就不怎么坚固的船体开始发出一声声悲鸣，仿佛随时会散开。而关海天迅速顺着船身倾侧的方向，斜倒向甲板上，双手抱着船舵的底部固定着自己的身形，这时他才有机会望向姐姐关海晴那边。

只见关海晴和林萤月缩在船身侧边，一脚勾着船舵，双手拉着船的拉索，努力稳固着自己的身形，却仍是不可避免地随着船陷入漩涡越陷越深，海水开始没过头顶。旋转的速度越快，没顶的感觉则更强烈。

晕眩的感觉似乎随着水流的速度叠加，本应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但是眼前却渐渐看到一些景象。一艘破烂的海盗船，卷入海底的漩涡中，仿佛海底漏了一个大洞，而进入这个洞口的一切，都会被吞噬殆尽。

这艘船似乎很眼熟，仿佛不久前才摸过搭乘过。

不对，他似乎正跟着别人在高速路上狂飙，还一脸担忧地箍着对方的腰，让他慢一点。

好像也不对，那个人的眼神不对。有担忧，但是不该如此脆弱。

影像再次转换，是平躺在病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只是静静地流淌在睡梦中，可是，他看着他的脸为什么心里感觉这么痛呢。

【用自由换取爱人的清醒，你愿意吗？】

【这种虚假的幸福，我不愿意。】

晕眩再次高速袭来，仿佛再次进入自由落体，从七层高的天台往下坠去。

啊！

在几乎坠落面贴地的瞬间，林萤月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汪洋。

不同于之前漆黑的海面，而是深邃墨绿的海底颜色。

“筑梦？”

林萤月在心里问道？能让他再次辨不清梦里还是梦外，除了筑梦，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生物。

“刚才那只巨大的海兽是你？”带着笃定语气的问句，像是确认。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可能是林萤月自身时间感知的错误，总之身体的感觉过了挺久，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回复，“也不全是。我能将意识覆盖在海兽的身上。”

所以刚才那双瞪大得无比可怕却又带着高度神智的眼睛，果然还是筑梦。

林萤月看着四周的海水，感觉自己的呼吸并不难受。

“这是什么？我在哪里？”眼前出现的一层水膜，把他罩在其中。

这次，筑梦没有回答。

前方的水中，那艘破烂的海盗船终于不堪水压的重负而裂开，碎成大小不一的木片，但是奇怪地，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他们呢？他们到哪了？”林萤月略带焦急地问道。

“呵，你不会还没看懂吧？”筑梦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

“我看到的是真实发生的吗？”

“那取决于你相信什么了。你不是总不相信我吗？觉得我给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在这个时候，越凄惨的景象应该越真实。毕竟，你不就想欣赏我崩溃的时刻么。”

“说的不错。大漩涡的底部，在船体粉碎冲击波的帮助下，突破了结界的限制。”

结界？他们已经进入了海底图书馆的范围？

没来得及询问的话语，在脑海中闪过。

随即就听到一声“嗯。你总算不是太笨，不然你觉得深渊之眼的底部能有什么。”

“你为什么还在我的脑海里？”

“倒不如说，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缺少了我，你根本到不了目的地。”

“为什么不吞了我？”林萤月伸出手摸着这一层坚韧的外膜，正是这层自由变化的水膜将他包裹在其中，避免了海兽的一击必杀。

“我吞了啊。可是，这层膜消化不掉，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就不杀你了。反正，跟着你应该能看到好戏。我等着欣赏你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