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回到了东宫，日子暂时平静了下来。

颉利可汗郁郁寡欢，放着李世民赏赐的美宅不住，就窝在院子里的帐篷内，比较惬意的在里面吃喝睡觉。

对于外界的嘲讽，他熟视无睹。

从少陵原回来没两天，就病倒了。

如今卧床不起，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李世民闻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着尽显死沉之气的颉利可汗，悲从中来。

谁都有这一天，谁也不能避免。

“陛下驾到，恕臣未能远迎。”

颉利可汗挣扎着坐起，想要下床行礼，却被李世民阻止了，“安心的躺着吧，朕带来了御医，来给你瞧病。”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了落寞之色。

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王侯将相，老了的时候，都会走这一遭。

垂垂老矣，寿终就寝。

这是宿命，谁也改变不了。

李世民从颉利可汗的身上，捕捉到了明显的浓郁死气。

应该活不长了。

瞧着快要死了。

想到自己以后，也会有这一天，心头难免难过。

若是能长生不老，那该多好啊。

“多谢陛下体恤。”

颉利可汗躺着没动，就让御医为自己把脉。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他一清二楚了。

御医诊断完毕之后，对着李世民摇了摇头。

“下去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虽然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得到御医确凿的示意，还是有些伤感。

“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若是不过分，朕可以帮你满足。”

这是对这位敌人，最后的礼遇。

“陛下，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女儿，若是可能的话，还想见一见太子。”

颉利可汗神色一黯，满眼哀求。

“可以！”

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在这里，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等颉利可汗死了，厚葬就是了。

他屈尊探望了一下，已经够仁义了。

“多谢陛下隆恩，微臣叩谢皇恩，陛下慢走，恕我不能远送。”

颉利可汗语气缓慢，略显铿锵之声。

李承乾得知消息后，带着阿史那燕赶到了。

“父亲，你怎么了？”

阿史那燕眼睛一红，扑在了床前。

“人终有一死，为父感觉到，就要走了。”

颉利可汗勉为其难一笑，“燕儿，别流眼泪，我已经五十六岁了，活得够久了，我要高高兴兴的走，你这样恋恋不舍，我会死不瞑目。”

见惯了金戈铁马，最见不得亲情的眷恋。

他已经懦弱到苟延残喘了，咽气之时，就要硬气一回了。

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也要安详的离开。

哭哭啼啼的声音，只会让他烦躁。

“父亲，你不会死！”

阿史那燕伤心不已，“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傻孩子，为父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请你不要责怪。”

颉利可汗笑道：“如今看来，把你嫁给太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父亲，你别这么说。”

阿史那燕心头悲哀，没有任何的怨言。

“太子，谢谢你。”

颉利可汗望着李承乾，“让我在迟暮之年，还能败在你这样的英雄手中，而且你还是大唐的太子，我虽败犹荣，虽死无憾，我一生崇拜强者，也当了半辈子的强者，可直到老了，才在你这样的少年俊杰手中败了，我很欣慰。”

“也算是给我的一生，画了一个不太完美的句号。”

“我要是早点死了，也许会更有威名。”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相信太子日后的成就，将会超过陛下。”

“所以我的失败，有可能会成为一桩美谈，毕竟是我当了你的垫脚石，才让你在少年之时，显露出来了峥嵘之态。”

“若是我再年轻二十年，定然与你大张旗鼓的斗一斗。”

“如今，却也只能想一想了。”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得意笑容，曾经李世民在他的手底下吃过亏服过软，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功业。

“别说话了，省口气吧。“

李承乾站在阿史那燕背后，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位草原的英雄，快要咽气了，还在想着争强斗狠的事，也真是够执着。

若是颉利可汗早点知道，投降后的日子如此不痛快，恐怕就算是死，也不会弯下膝盖服软。

这个时候，看着这位岳父快要死了。

也就大度的听着，并没有不耐烦。

至于反驳的话，也就没说一个字。

“太子，就让我多说几句话吧。”

“如今除了燕儿，其他的儿女都死了，我不怪任何人，这跟太子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两国交战，自然以取胜为主，智谋勇气都缺一不可。”

“失败了，就要承受失败的代价。”

颉利可汗笑道：“现在燕儿，是你的女人，我就希望你能对燕儿好一点，别让她受欺负，让她安安全全的过完自己的一生，草原上来的公主，也许会格格不入，还会让其他人看不起，就希望太子多多的忍耐吧。”

“放心吧，这一点，你无需操心。”

李承乾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嘱咐的，都说了吧。”

“燕儿，以后不许胡闹。”

颉利可汗看着阿史那燕，叮嘱道：“以后，太子就是你的天，你的地，就是你的一切，知道吗？”

“父亲，我知道。”

阿史那燕点头，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最后，颉利可汗的脸上，洋溢着回味的幸福笑容，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也许想到了义成公主的柔情。

或者想到了驰骋草原的自己。

又或者想起了自己成为可汗的那一刻。

似乎在回忆着威逼李世民服软的那一天。

颉利可汗死了，倒是走得非常的安详。

“太子，我爹死了。”

阿史那燕的眼泪，伴随着哭声一起下来了。

然后扑到了李承乾的怀中。

“嗯，我看见了。”

李承乾拍着阿史那燕的后背，亲切的安慰。

“以后，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阿史那燕非常的伤心，身躯在颤抖个不停。

“胡说，还有我呢。”

李承乾提高了语气。

李世民将颉利可汗，安葬在了霸水东边的小山丘上，赠其归义郡王，谥号为荒。

对待这位敌人，可谓是做到了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