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同一时刻的另一个地方，一辆车正在路上飞快行驶。

这一次，章希乾没有在楼下停留。

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再看到那一扇窗户，也知道好像一些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几乎是逃避似的，他甚至不敢抬头，觉得自己开车从未如此专注过，却并不想知道目的地是驶向哪里。

也或许不止是如此。

可能刚开始章希乾对这件事的第一感受是挫败，他从来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有了心爱之物无法追随的体验。于是想要把她追回来，想要弥补这一段自己的挫败，把这一块拼图填补好了，那他的人生就好像又是完美的、被众人所羡艳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到现在也完全明白了。

如果说最开始的想法，只是因为不容许生活被搅乱的不甘心，那现在则是一种真正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的失落。

空落落的，仿佛一阵穿堂而过的冷风。

不是逃避，但也的确是真的不想面对。

他重新驶到来时的那个公园，夜已经很深了，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是不想那么快回家，章希乾打开门，下了车，随便找了棵树靠着。

他还穿着今天出席宴会的西装，伸手在裤子里一掏也没能拿出什么东西。

不过他平时也不怎么抽烟，顶多就是跟朋友一起聚会，偶尔助助兴，会跟着点一两根。

明天可能不是一个好天气。

他仰头看向天空，在心里想。

因为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章希乾现在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不过他这次并不需要跟那群狐朋狗友说什么，因为就算他们再找一堆人，搞一些虚无缥缈的party，除了让自己更心烦以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以前他郁闷的时候，除了这个，也会去赛车场散散心，不过他今天是一点也不想再开车了，握着方向盘都觉得没劲。

不过到此为止，发生的一切也并非毫无意义。

至少他现在不会那么浑浑噩噩，看清了一些更深的东西。

所谓的发泄和找人倾诉都是毫无意义的，没有必要。

大概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或许是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章希乾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后，重新站起身，回到了车里。

原来宁沐秋的预感没错。

不过说到宁沐秋……

章希乾微微皱起眉头。

的确跟自己想象中的完美千金大小姐不太一样，她似乎也很有自己的心思，不会完全按照家人的想法而动。

怪不得会有那么笃定的眼神，和配合自己但依然留有余地的那些话。

有点消极，又有点无奈。

但更多的是一些难以言说的心照不宣。

可能她也曾经试过，或者用别的方式努力过，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章希乾没有再多想，重新回到车内。

这一次他的速度平缓却一刻未停，像是终于认清这一条路似的，认清这一条回到自己老宅的路。

也许宁沐秋说的对，他们才是一类人。

有想过挣扎么？

可能刚才那一下就是自己的挣扎。

他觉得自己可以为了赵媛做更多的事，但却无法真正保证她后续说到那些。

也许一厢情愿是自己的事，可是赵媛说的也没错。

只要一想到这里，章希乾就会生出另一种不可言说的迷茫。

关于自己的家庭，自己那被限制了太多年的母亲，年事已高的爷爷，和古板、迂腐、不听劝且好面子的父亲。

诚然他觉得今天自己的举动已经是反抗的一种了，可那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就连赵媛在说那些假设的时候，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里一凉。

毕竟之前谈恋爱的时候都太轻松，好像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

自己的母亲就还好，可是父亲因为自己的“叛逆”定然不会接受，从而就是无穷无尽的矛盾，就算赵媛能够自洽，但未来也并不是可以想象的。

关键是……

既然她提出了这个担心，也就说明了她做过推演和假设，从而拒绝自己叛逆的这个提案。

章希乾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说两个人之间一切无法解决的事情的尽头，是不够爱。

他的本质依然是喜欢逃避的，因此在听到这句话是第一反应是想，他们这些问题还不能上升到这个层面上。

但的确如此，赵媛没有全身心接纳他，跟他一起面对未来一切的准备，而自己也没有真正的魄力，可以做到完全摒弃家庭于不顾，像不切实际的美好的言情小说那样的跟她在一起。

不过都是有一点懦弱的成年人罢了。

当然可能自己懦弱更多一点吧。

在回家的路上，章希乾也不是没有在某一瞬间幻想过一些另外的场景——比如说自己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的打击太大，从而一蹶不振，身体不适，那赵媛会来看自己吗？

或者家里的人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妥协吗？

他不知道，但很快自己就把这个想法否决掉了。

毕竟首先从根本上来说，不管自己什么生病，以自己父亲的那个性格，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章希乾把车开回家里的车库，从院子里望过去，连排别墅的灯还亮着，看上去家里人还在因为自己的这件事情焦头烂额。

正在思考着，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章希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手机，还以为是电话，没想到只是一条短信。

他不喜欢给人备注，反正想联系他的人太多，他只记住自己想记住的就行。

不过看到是赵媛的头像时，章希乾的瞳孔还是猛然收缩了一下。

但他不再抱有希望了，因此几乎是平静的点开手机时，发现上面也只有寥寥数语。

“再见，谢谢你。”

“如果你需要删除联系方式，自行删掉就好，我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

“可能刚才我说的话有些过激，不过平心而论，你的确挺好的。”

章希乾看着手机上的三行字，先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发好人卡这种事，一向都是自己在厌倦了那些女伴后，给些物质上的好处，再扔下一句“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后扬长而去。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或者也可以说是“罪有应得”，自己也终于有了被人发好人卡的这一天。

大概是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新鲜，因此刚才的沉重的雾霾也被吹散了不少，自嘲也是笑，总归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也挺好。

这一次章希乾也没有再回复。

因为别墅的灯还亮着，他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在这个地方原地停留。

星星会熄灭，但太阳永远会升起。

就算自己再不愿意，新的一天也会到来。

章希乾熄了火，垂眼没再看那些消息，而是解下了安全带，重新走入他应该走入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