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哪里看到直播间的人，在这一刻全都乱做一团。

现在这个反转比戏剧电影更有冲突，关键是现在李强甚至看上去已经性命垂危，却还要再说着什么——

而王椋发现自己的这一砸没能让李强闭嘴，也就恰恰证明了，现在他说的话已经被所有人知道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最开始的预谋，自己的算计，以及无可挽回的恶毒行径。

有那么一秒，她想挣扎着解释，就像今天视频刚出来时，自己对着直播间的摄像头那般解释的一样，直接嘴硬不承认，说一切都是夏老二逼迫他们的，只要自己中的足够可怜，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现在夏老二可也没闲着，听到李强这句话，自己反而没那么生气了，喘着粗气啐了一口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嘲笑道：“哈哈，你这个疯婆子，我就说你今天怪怪的，跟我吵架还不太对劲，你以为你能捞到什么好处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是！！！哈哈哈哈哈！！！！”

而王椋的表情时刻变得十分恐怖。

她这次终于放开了夏老二——因为现在困着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夏老二狞笑着幸灾乐祸，正要走过来打她一巴掌：“你看看你有什么？大家一起死罢了！”

然而王椋却根本看都没有看夏老二一眼。

眼神全都钉在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李强身上。

而在直播间的人，只来得及看着李强从脏兮兮的床上爬起来，本来是想看见狗咬狗的，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

“报警快报警！！！”

“我已经报了，但是现在不知道他们的位置，还得等网络警察定位！！”

“卧槽不行不行，不能不能看了！！啊啊啊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是什么可怕的暴徒，万一刚刚砸中了，我都不敢想……”

而他们弹幕都没发完，就看着王椋已经一步走到了李强旁边。

李强抬头看着对方，眼睛里其实还是有原本的怯懦，但最开始那种恐惧好像也因为说了这些话之后渐渐散去。

他甚至还要开口——只要直播间还没关闭，他就还要继续说。

“所以当时我答应了王椋，答应了暂时顺从她丈夫，然后这才有了开播跟大家说这些的机会。”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动过脑子做的事情吧。”李强说，“如果我说早一点，可能王椋不会制住夏老二，不会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如果不听王椋的，我可能现在已经没有意识了。”

而他话还没说完，屏幕里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王椋走过来，拿着刚刚想砸他的烟灰缸，上面还沾着血迹，她却丝毫没有犹豫，举起来想要再一次往他头上砸去——

“砰——！！！”

李强最后发现了，正要虚弱地闪身一躲，忽然大门传来被撞击的巨响！

而王椋也是被这最后一声吓到，手上的东西失了准头，而力气已经落了下来，招待所看上去质量就很差的床，就已经被狠狠凿出了一个深深的洞。

难以想象。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这么想。

如果刚才第二下真的砸中了，按照现在这个力道，李强本人肯定已经……

王椋已经没了理智，本来想直接解决了李强泄愤，可没想到又被打断，她愤怒地抬头看过去，发现房门已经被踹开了。

“别动！！！”

几个还在喘着气跑上来的警察冲上来，迅速把三个人都制住。

王椋简直要把牙齿都咬碎：“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她发了疯似的，在两个警察手上挣扎，歇斯底里一般的吼叫着：“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拍的视频——”

警察来了，看到桌上还在开着的直播间，这才亮了一下警官证：“接到群众报警，接下来是我们办案的时间，就先把直播间关闭了。”

毕竟是警察来了，这下是没人敢说啥的。

“等，等一下……”

整个身体半靠在床上的李强挣扎着，像是有话想说，只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每个动作都显得很虚弱。

穿着制服的警察担心他身体出问题，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

“我……”

“我就是想说……”

“不用原谅我，现在得到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李强说，“可是我还是想跟夏医生道歉。”

“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善心，让她，在……现在遭受这些。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希望你们……”

他口中的“你们”，想来应该不是对着刚刚过来的警察说的，而是对着正在看直播间瞠目结舌的各路网友，以及已经呆住的夏眠说的。

“你们不要再攻击她，也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

“她很好，是一个顶顶好的医生。”

“我……”

李强的嘴唇已经开合不动了，吐气也变得艰难。

“希望她不要在意一些身上的脏东西，继续一个人好好走就行了。”

“谢谢你。”

他说。

李强的表达其实还是有些抽象，大部分的网友都没听清，或者说不理解，他突然说的那一句脏东西是什么。

但夏眠知道。

她抿了抿唇，重新抬起头来。

她知道李强是知道自己跟夏老二的关系的，但在这一刻，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隐瞒下来，不要再给自己造成负担。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警察就已经走过来，把直播间关上了。

而在直播间刚刚关闭之后，被踹开的门后面终于走过来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外卖的制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现在没事了吧？”

“你看警察同志，还好我们来得快，足够及时，不然真的可能出点什么人命——”

说来也足够巧，这人还就正好是刚才在外面想要给夏老二送餐的外卖员。

“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最开始我就是过来送个外卖，但是我莫名其妙被在里面那个人吼了一顿，当时我都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人有点奇怪，然后你知道的，我们也要吃饭，我当时自己走下来之后找了个地方，准备打个盒饭吃，闲得无聊嘛就打开了手机，查找今天这个事情，本来就闹得挺大的，就想找个直播刷刷呗，但越看越熟悉，直到听到声音，我感觉这人好像就在我刚刚送的这个地址！”

外卖小哥滔滔不绝，显然还心有余悸。

毕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是个报警人。

“知道了，谢谢你。”警察点头，“的确来得及时，先把那两个人带回去，然后这个……”

进来的警察看了一眼几乎没有生气的李强。

“叫救护车吧。”

-

而在刚刚关闭的直播间里，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一个展开。

“卧槽，说警察还真来警察啊。”

“警察来得好！不然真的要出人命了。”

“太恐怖了，我本来是在下课摸鱼看直播的，差点被吓到，我现在不敢回教室！”

“只能说感谢警察，感谢报警人……”

“那现在就按照程序去处理了？”

“我只能说，这件事上最惨的就是那个医生好吧！我真的心疼了。”

“怎么说呢，李强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坏到那么可怕——我指的是跟另外两个人比，哈哈，不是比烂。”

“而且我记得当时有人拍到过这个医生的照片！”

“对对！是个很年轻又很漂亮的，看上去又很稳重的医生。”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理素质，是我现在估计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要是换个更脆弱点都说不定，已经上天台了。”

“算了算了，患者最后也算是良心发现，就是……”

“唉。”

“唉。”

“唉。”

“我现在真的是，除了唏嘘和叹气，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希望医生今后能好好的吧，这也算终于摆脱了这个噩梦了。”

“而且那两口子肯定都是要坐牢的，只能说活该。”

“就是，活该！”

“我好对不起这个医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之前不该帮这两个傻逼说话！”

“我也是！！我现在十分懊悔！！！”

“也不知道医生现在在不在看，还有没有留在直播间。”

因为直播间已经关闭，但弹幕依然可以继续发送，所以在一张黑屏里，这些人的留言还一直滚动着。

“对呀对呀，夏医生还在不在看呀？”

“我觉得应该在的吧！”

“我也觉得。”

“不好说，万一人家现在在上班呢，他们这种医生都很忙的，哪里有空管我们这些事。”

“我不管，我就要试试！”

“我真的很想跟夏医生道歉，跟她说对不起！就算没有接纳也好，但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我可能往后再过很久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我是一个非常过分的人。”

“即使跟现在的网络环境有关系，但我自己的错也要承认。”

“夏医生对不起！是我们之前没有认清楚情况，让你遭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网暴和误解！”

“对啊，我听说之前还有人都知道你们办公室想闹事了，真的实在不应该，是我们的错！”

“夏医生！我们给您道歉！”

“在这个事件里，你绝对是那个最好的医生！”

“虽然感觉现在这段道歉有一些苍白，也有一点可笑，但至少我们现在想的是真的，如果您因为这段经历感到疲惫，请千万不要怀疑自己，一定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这些不懂事的人，给你造成了困扰，想休息一下也很好！”

“对！但我们还是希望您可以坚持这一个职业！我们需要这样的医生！”

“是的，我们这个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

夏眠站在科长的办公室里，只觉得腿也有点酸。

脚底有点麻。

估计还是这两天工作时间太长了。

科长自然也知道她看到了那些评论。

“要继续看看吗？”他声音放轻，好像也有很多暂时没能言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