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跟之前的吻都不一样。

赵媛甚至来不及反应，还睁着眼睛，不过只能看见章希乾阖上的眼睑和翕动的睫毛，感受到对方近在咫尺的鼻息。

但他的这个吻又是温柔的。

或者说，以前两人的亲密接触总都带着点各自的心思，大家都直白，也都想各取所需，因此亲吻这种东西基本只会发生在床上，或者进酒店的房间之前。

虽然赵媛明确说过自己是很喜欢跟章希乾接吻的感觉，但也仅仅只是觉得喜欢，并不会逾越地做出其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在连心跳回声都听得见的地方，接那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吻。

更何况章希乾现在似乎很温柔。

以前的亲吻大部分都带着欲望，或者是事后一点缱绻的温存，但依旧没有逃离开那个环境那个场地，依然是带着明确意味的。

可现在这个却一点更进一步的欲望都没有，好像只是情不自禁地嘴唇相碰，呼吸平缓温和。

是一个毫无情欲的、象征着心动的吻。

赵媛像是僵住了，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只能怔愣地睁着眼睛，却想不到下一步的方案。

她的脸感受到一点温暖，是章希乾的指腹轻轻覆了上来，像是珍之重之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却也仅此而已。

对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下颌，刚要离开，又像是难以自抑地用嘴唇拂过她的脸，才有些意犹未尽的离开。

“抱歉。”唇分后章希乾甚至微微抬起头，看着赵媛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

这是个多么魔幻的一个场景。

赵媛有些发怔地想。

章希乾这样的人居然会这么跟自己说话？

然而大概是对方也觉得其刚才的举动有些超出理智，像是下意识而为，在几秒的温存后意识到什么。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让你今天留下来。”

他好像想卖力的解释什么，生怕赵媛把自己刚才的这一个举动又归结到两人的身体关系上：“我只是……一下没忍住。”

赵媛看着他的脸，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在今天跟章希乾见完面之后，谁也不见，自己仔细冷静下来思考再做决定。

甚至于说刚才在餐厅的时候，她因为对方下意识的反应都做好了决定，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停车场，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而感到犹豫。

虽然赵媛自己也知道，她在对方心里应该也没多么重要。

可是在对方吻上来的时候，她依然自欺欺人的认为，好像章希乾真的很在乎自己，没有自己也许会过得食不知味一般。

光是想到这里，赵媛自己都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

可能这就是暧昧的关系会让人产生错觉，自己什么时候敢做这种大胆的假设了。

赵媛被这样的清醒和犹豫相互拉扯着，在章希乾的手又要伸过来时终于制止住他：“不用了。”

她说：“忽然觉得不是那么饿，那家店也不是非吃不可。”

“明天还要上班，我想先回去了。”她看见章希乾眼里的光熄灭了一瞬，只得偏头装作视而不见。

“不过你要是顺路的话，可以送我回去。”赵媛到底没有强硬到某种地步，最后还是这么说道。

于是章希乾好像又放松了一些，也不再说刚才那些有的没的，点头道：“好。”

章希乾替她开车门，还用手挡了一下车顶盖，以防撞到。

说实话，赵媛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章希乾没有段清寒那么成熟体面，现在突然做这些，目的也再明显不过。

但现在的章希乾又没有再说其他的，赵媛也找不到话头开口。

两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一种微妙但更暧昧的模式，上了车，章希乾这次没有精心挑选车载音乐，不过大概是为了让气氛不那么怪异，便随手按开了一个电台。

电台里正在播放的是《Fly me to the moon》，最脍炙人口的版本。

章希乾这台车的音响本来就特别改造过，故事感极强的悠悠女声传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Fly me to the moon，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不喜欢的话，关掉也行。”章希乾甚至还考虑了一下赵媛的想法，生怕自己的这个举动也会让对方不开心，说道。

赵媛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摇了摇头：“不用。”

大概是这首歌太经典，两人没有再说什么。

章希乾今天没叫司机来，赵媛偏头看向窗外，好像一瞬间对外面的景色感兴趣了似的。

过了几秒，她听见一点很轻的哼唱。

赵媛有些惊讶的一转头，发现竟然是正在开车的章希乾情不自禁的哼出来的。

与车内温柔慵懒的女声不同，章希乾在唱歌的时候声音压得略低，却没有做作的假声和气音，每一个音在调上是基本水准，伴着车内的音乐，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女声温婉，而章希乾的男声……不知道是不是这首歌本身的原因，赵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听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深情。

章希乾的口语很好，跟平日里放纵恣肆的性子不同，在唱歌时发音咬字都有种英伦绅士的味道，赵媛看着窗外想，如果现在外面下起一场雨，那一定会更适配他现在的声音。

章希乾唱着，听上去仿佛是在给音响中的女声和声，没有一丝突兀，完全相得益彰。

赵媛也是第一次发现对方的这一面，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章希乾的脸。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正好前面是一处红灯，车速放缓，章希乾也看了过来。

他的口中依然唱着这首歌的歌词，本来就是一首极致浪漫的歌，而车窗外的光并不亮，愈发称得他现在眼眸深沉，如墨一般诱人深入。

他的嘴唇微微动着，低声唱着这首歌的最后几句。

“In other words，（或者说）”

“Please be true。（对我坦诚）”

“In other words……（或者说）”

可只剩最后一句话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但车里的女声还依然唱着，用婉转的音调落下最后一句。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无法启齿的原因吧。

章希乾自己先转过头去，没有看着赵媛。

赵媛在这一刻觉得，按照理智，自己就应该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或者干脆直接开一句玩笑，说“张少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唱过么”。

可也许是这首歌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异常暧昧，她张了张口，竟没发出声音。

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后一句话，好像不应该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晚上了，这个电台放的都是一些有些年头的老歌。

下一首是《Leaving on the jet plane》，更是一首爱意满溢的歌。

这次没等里面唱到副歌，最后还是章希乾自己关了电台。

大概是两人都知道，好像现在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

这一次章希乾没有再不依不饶的问赵媛，而自己也没有再说一些更生硬的话，让场面更僵。

还好这里离赵媛住的地方不远，因此这样的尴尬而暧昧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就看到了熟悉的公寓楼。

赵媛心里才终于松下一口气，等着章希乾把车停好，自己就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对方也很快解开安全带，从自己那一侧的驾驶座上下来。

夜色不算深，周围的路灯依然影影绰绰的亮着，赵媛抬起头，看见头顶并不刺目的黄光，和绕着那一团光线不停打转的小飞虫们。

也许自己刚认识章希乾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时候自己也没奢求那么多，只觉得互相都快乐就好，反正两人都年轻，也都有自己的选择。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情况的？

是段清寒的出现吗？

但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也许段清寒是一个导火索，她自己也绝不可能一直这样跟章希乾相处下去。

但终究还是有些脱轨。

因为在自己所计划的各种可能里，要么她跟章希乾好聚好散，当一对各取所需的饮食男女，要么不那么体面地分开——这种情况他也早就做过假设，基本都晓得是章希乾忽然换了个女伴，自己就从此毫无声息的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这才是他们原本心照不宣的最终结局，不是吗？

那章希乾现在在追回什么？

自己又在犹豫什么？

赵媛不是一个会对自己说谎的人，因此她知道，跟章希乾在一起是会比较轻松，可能是开始的方式、出发的路线不那么正确，自己少了那么一些恋爱最开始的悸动和无可自拔的爱慕。

是自己现在没有了爱人的能力吗？

赵媛质疑了自己一会儿，但又觉得并不是。

只是要求的条件更多而已。

她看着那一片永远在围着灯光飞舞的飞虫心想，也许人和人就是不同的。

有的人可以为了爱分不顾身，可她做不成，也做不了——至少现在不行。

不会像那一团扇着翅膀的生物一般，飞蛾扑火地奔向没有结局的地方。

也许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心里终于稍微比来之前豁达了一些，赵媛站定，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章希乾说：“那我先回去了。”

章希乾好像也在想什么，也在发呆。

赵媛觉得今天的他每一个地方都不太一样，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挥一挥。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对方抓住了。

章希乾的手很热，掌心干燥而温暖，一开始有些用力地抓着她的五指，就好像自己这一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似的。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松开了手，说：“好。”

赵媛觉得现在的氛围实在是有些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