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抢过手机，喂了几声后对一旁的保安大叔道：“怎么没声音啊，她这是挂电话了？”

保安大叔对对方抢电话的行为也有点儿不满，瞅了对方一眼后伸手想拿回手机：“夏医生下午有手术呢，没空见你。行了，把电话给我。”

“等会儿等会儿，我再打过去试试。”

说着，中年男人就用保安大叔的手机回拨了过去。

一直等到铃声结束，对面都没有接他的电话。

中年男人蹙起眉，看着保安大叔道：“你们医院的医生就这个素质？他们有权利不接病人的电话？而且我还是她舅舅，她这算不算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这中年男人正是夏眠的舅舅。

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哥哥，所以大家都喊他夏老二。

夏老大六岁的时候失足落水死了，周围人也没改口，一直喊他老二。

保安大叔看他一眼，用力从他手里拿走手机：“什么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你说什么呢你？你要看病你就去挂号。”

夏老二不依不饶：“那她凭什么挂我电话？你们医院的医生可以拒接病人的电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负得起责任吗？”

保安大叔也看明白了，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个善茬，难怪夏医生挂电话挂的那么利落。

“你着急你挂急诊啊，或者打120也行啊。再说了，因为没空接电话就想把责任讹到我们医生头上，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保安大叔也懒得搭理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挥挥手，“要看病就去挂号，要想找侄女说话就等她下班。这是两个事儿，少混一起。”

夏老二瞪起眼睛：“嘿，你什么态度？你们医院的人都这么牛？你一个保安都这么牛气，还教训起我来了。”

保安大叔本来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跳起来了。

能在医院门口干这么多年，保安大叔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当即沉了脸色跟中年男人辩驳了起来。

“保安怎么了？看不起保安啊？吃你家大米了？什么年代了还搞歧视，你这么牛逼你是干嘛的？让我听听你是混的多好看不起我们保安？！”

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一个无理闹三分，一个得理不饶人，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脸红脖子粗，惊动了保安亭的其他人。

夏老二的老婆用力抱着自家老公的腰，其他保安则拉着保安大叔不停安抚。

最后还是隔壁公安局站岗的民警听到了吵闹，跑过来吼了声，场面才瞬间平息下来。

见警察来了，夏老二立马就不吱声了。

保安大叔则顺了顺衣领，主动过去跟民警解释情况。

民警听完点点头，问夏老二：“你说你侄女是这儿的医生？”

夏老二用力点头：“是啊，我来这儿找我侄女没问题吧？不犯法吧？”

“你来这找你侄女当然是不犯法，但你要继续在这门口大喊大叫扰乱秩序就违法了。”

夏老二一听就急了：“我可没在这大喊大叫，我就是让他帮我联系我侄女，结果他态度非常不好，我就有些来火，所以声音才大了那么一点点。”

保安大叔指着他：“一点点？你这老货真是有够没皮没脸的，我问你，我帮你联系没？我是不是帮你联系了？人家不想接你电话这怪我？啊？再说了，哪条法律规定人家一定要接你电话的？”

夏老二也理直气壮得很：“医生凭什么不接病人电话？”

保安大叔嘿了一声，捋袖子叉腰：“你是病人？你得了什么病？来来来，要看病是吧？走，我带你去挂号，你不是要看病吗？走我带你去！”

说着，保安大叔就拉住了夏老二的胳膊。

夏老二用力甩开：“你才有病，干嘛？非得有病才能联系你们医生啊？我就想找你们医生咨询一下不行啊？别的医生我都不找，我就要找你们夏医生，怎么？不行啊？”

警察局就在医院旁边，这类吵吵闹闹的事儿经常发生，所以民警处理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年轻的民警冲夏老二招手：“行了，别在这儿闹了，有什么话回局里我们慢慢说，别在这影响别的病人看病。”

一听要去警局，夏老二立马怂了些。

他梗着脖子道：“为什么要进警局？你不也说了找我侄女不违法吗？我不大声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她总行了吧？”

说完他冲着保安大叔颐指气使道，“给我拿两张凳子，我在这儿等着她出来。”

保安大叔没好气道：“没凳子，要等去旁边花坛下面坐着等，或者去大厅里面找椅子坐。”

接着他又从鼻子里哼了声，“我劝你还是直接回家，别在这儿等，你就算在这坐到晚上十一二点也不一定能等到夏医生。”

夏天老二闻言拧眉：“什么意思？她做手术要做这么久？得晚上十一点二点才下班？”

保安大叔背着手，语气悠悠地道：“夏医生最近都二十四小时的班，根本没有下班这一说，所以我劝你啊，别等了，你等不到的。”

夏老二茫然了：“天天二十四小时？那不得猝死？”

保安大叔翻个白眼：“当然能休息，但只能在医院里面休息，出不来。”

夏老二看了眼自家老婆：“什么情况会把人扣在单位里一直不放啊，这丫头不会是犯什么事儿了吧？”

夏老二的老婆自然也是不懂的，闻言她道：“有可能。”

保安大叔简直被这俩夫妻气懵了：“不懂别瞎说！行了，懒得跟你们掰扯，要等你们就等着，我不管你们。”

说罢，保安大叔就去维持停车秩序了。

民警见没什么情况，对夏老二嘱咐了两句后也回了警局。

夏老二夫妻俩就搁门口直愣愣地站着，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给她打电话吧，她不接。

在这等吧，又等不到人。

回去？

那更是完蛋，彻底见不着了。

冷风嗖嗖的，俩人一时没了办法。

夏老二的妻子见状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埋怨地说：“我都跟你说了，对她客气一点客气一点，你就偏不！你想找人办事态度还不放端正点，人家怎么可能帮你？”

夏老二理直气壮道：“我是她长辈，我的话她敢不听？”

夏老二妻子：“她现在不就是不听么，你能拿她怎么样？”

夏老二：“她不听我话就是不孝！就是忤逆！”

“是，你说的都对，那她现在就是不孝就是忤逆了你能拿她怎么着？”

夏老二没吱声。

他那张黝黑的脸皱得紧紧的，又很快舒展开，他道：“那我就去找她们领导！找她们领导来评理！我倒要看看他们领导站她那边还是站我这边！”

夏老二妻子：“你怎么找他们领导？你知道她领导是谁吗？”

夏老二被妻子连续发问质疑，也有些恼火：“我直接找她们最大的领导不就行了？我去找他们院长！”

夏老二妻子摆摆手：“你得了吧你，连个号都挂不上呢你还想见他们院长，那种人物是我们小老百姓说见就能见的？”

夏老二竖起眉毛：“嘿，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夏老二妻子：“我哪儿往外拐了，我这不是实话实说？那你说我哪儿说错了？”

夏老二有些憋气地闭上了嘴。

虽然很窝火，但他老婆还真没说错，院长那种的肯定一堆人排着队要见，哪是他们想见就见的？

思来想去，夏老二道：“那我就去投诉她！让他们领导主动找我问情况，给我打电话！”

夏老二妻子一听这话眼睛都瞪起来了：“你疯了吧你？你想找她帮忙你还投诉她？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她帮你了！”

夏老二不理会自己老婆的话，他道：“我反正是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求她的，她也不可能会主动来帮我，我求她也没用。再说了，她为了她妈那档子事也不会帮我，所以我只能强迫她、逼她不得不帮我。”

一边说，夏老二一边往保安亭走。

这次他换了个人，开口就是询问怎么投诉医生。

“对，我要投诉她，她态度不好，人品不好，冷血自私，还拒诊挂病人电话……”

-

正忙着做手术的夏眠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

医院有着非常健全的安保系统，并且隔壁就是警察局，她不觉得那对夫妻能在医院掀出什么风浪。

因此，她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此刻，她戴着口罩穿着无菌服，额头不停冒着汗，眼睛和手却稳得很，一点不飘。

手术室里机器的声音不停响着，所有的过程都井然有序。

手术非常顺利，两个小时就做完了。

做完出来刚缓了没一会儿，夏眠就收到了行政那边打来的电话，说她被投诉了。

听完内容，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可能是她的沉默有些震耳欲聋，电话另一头的人有些尴尬道：“额，这种恶意投诉是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不过你最好还是跟他们再联系一下，省得他们纠缠不休，影响你后续的工作。”

夏眠喝了口美式，又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

挂掉电话后，夏眠直接把手机放到一边，看起了下个要进行手术的病人的片子。

联系舅舅舅妈?

不存在的。

她人天天住医院，不住医院的时候又有梁屿川陪。

而且从不落单，从不去偏僻地方。

就算预约她的门诊，她也能在电脑里提前把病人资料过一遍，做好防范。

所以除了投诉，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来找她事？

总不会为了去院长那儿加个号这种事，做出什么违法乱纪、把自己送去吃牢饭的事情吧？

不过也不能这么笃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人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的。

所以夏眠打算跟保安大叔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帮忙多注意一下这对夫妻。

剩下的，就是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帮他们。

绝不。

过了十来分钟，夏眠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给每天来接自己上下班的司机打去电话：“喂……”

“我记得梁屿川说过，他手底下的人我可以随便用。”

“那麻烦你们帮我去查一下我舅舅舅妈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