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摸鱼抓虾，X先生还喜欢偷偷地拿出姐姐的那些画片来，和小江一边看一边吧嗒嘴。画片上的女人个个都好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特别风韵的美。

云芳和他说过，那些女人都是演电影的女明星，因为长得好看才让人看上的。

“姐！要是有人看上你的话，你也能演电影不？”在X先生看来，那些女人再好看，也没有云芳好看。

“唉！你姐没那个命啊！”云芳把语气拉长了，悠悠地说道。

沈庄村东的那条河，比西边的那条更大更宽一些，从村子通往东边那片田地之间，一共有两座桥。北边的又高又大，即使雨季河水暴涨，人畜也能通过。南边的小桥严格来说不算桥，就是用一些宽窄不一的石碑，歪歪斜斜地连接起来而成的，河水一大，石碑桥便被水淹没了。

X先生在学校里还没学到几个字，很多的字他都不认识。但他喜欢摩挲那些石碑，那一排排工整的字，在他看来好像就是和过去接触的最好途径。

阳光不是很旺的时候，坐在石碑上，屁股被烙得温热温热的。两只脚在水里晃荡着，用手摸摸那些字，仿佛也有了体温。

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用石头上刻字来记录和保存一些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传承，这真是一个再无更好办法的办法了。

历经风吹日晒雨打雪霜，几百年上千年而依然清晰。用这个办法和后来的人们对话，是祖先的大智慧。这看似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我们的祖先还是做到了。用手指去触摸这些字的一笔一画，就会自然地想象，在这厚重迷茫的云烟那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和你有着心心念念的同一个想法。

X先生很爱胡思乱想。

果园里的果子一天天地大起来。

其中有十几棵果树结的果子是早熟的，就是长不很大，在夏天刚到的时候它就熟了，咬到嘴里酸酸甜甜的。X先生和小江是最先知道哪棵树的果子好吃、哪棵树的果子最先熟的人了。

整个园子被这俩孩子算是划拉透了，哪里有块大石头，哪里有个小土堆，哪里有几座坟墓，哪里的篱笆有窟窿，哪里的草丛里发现过蛇，他们如数家珍。

说起坟墓，果园里还真是不少，里面埋着的也是村子里历代祖先，但具体是谁，很多已经不可考证了。

秋天果子快熟了时候，需要看管园子的人就多些，每个方位上的小屋里都得有人不间断地值班的。沈胜便让自己的哥哥以及侄子们都参与其中。

沈胜的哥哥也就是云芳的大爷，是个小时候读了几年私塾的人，平日里就是喜欢抱着书看，什么七侠五义，四大名着，隋唐演义等等，是个地道的书迷。

与沈胜的好酒不同，大伯喜欢看书虽然也耽误功夫，但他毕竟人那算是人畜无害的，而且看书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很有档次和高级感的。要知道，当时的农村里，五六十岁识字的人真不多。特别是人口多的大家口，一有子女成年就得跟着队里干活挣公分，好到时候分口粮养活一大家子人，没时间上学，也没地儿上学。

不知道是因为大伯看书看多了，还是他成心想吓唬人，据他所说，他曾亲眼看见过，就在园子中央的那几座大的坟顶上，半夜三更了，都还有人在那坐着抽烟。

半夜三更坐在坟顶上抽烟，那真的是人吗？

这些还不算，更可怕的是说，还有一个是个女的，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脸上涂脂抹粉花里糊赤地像是唱戏的那样。她也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坟顶上吸水烟。

所谓的坟顶就是用石灰沙子等混在一起，等棺材入土以后，把这些混和物厚厚地盖在坟墓上，等着它们自然凝固风干以后，就是坚硬无比的类似于现在的混凝土一样了。不怕风雨，不怕挤压，这样的坟墓即使里面的骸骨和棺材腐烂殆尽了，坟顶还是好好的。

X先生自然是不怕的，因为他亲自就听大伯和爸爸说起过，那些都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但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他最好的朋友小江。每次他领着小江在坟顶上来回穿梭的时候，他都会被小江哆哆嗦嗦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不明真相的小江以为他这是被恶鬼附体了，便就在X先生的哄笑声里愈发地加快了脚步，快速跑开。

大家就都说大伯是阴阳眼，能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事。大人们不知道在不在乎，但对于小孩子，这些说法无疑是影响巨大的。

有时候，X先生似乎也害怕，他一个人是断然不敢去到那坟顶的。特别是那个女鬼让他浮想联翩，花里胡哨，面色苍白，要是再披头散发，舌头耷拉老长，那可就太吓人了。

有月亮的夏日夜晚，不管是满月还是缺月，两个孩子还是最喜欢躺在果园门口的石板桥上数星星。头脚两头一边点上一根又粗又长的大伯编搓的艾草棍棍，那些喝人血吃人肉的蚊子毒虫就都会躲得远远的了。

艾草的香味X先生记得很清楚，更不陌生。每年的端午节，每家每户都会在门口两边挂上艾草，纪念据说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历史人物。他不知道这个人物是谁，又做了什么大事，反正这个习俗是已经流传下来了。

X先生的童年和大多数的孩子们一样，有欢笑有悲伤，有懵懂有清梦。天高地阔，丽日蓝天，没有竞争和束缚，没有压力和内卷。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独特的社会印记，大家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问题，怀旧只是无力的无病呻吟，历史一直在前进，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不复回来。

不是说可以穿越时空吗？那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回到过去？X先生想问问那个声音。

“错！穿越回去也不是那个时空了。已经过去的一切，在你转身背离它们的时候，它就已经碎成了无法察觉的齑粉，飘散在时空里。”

那就只有向前看，只有去寻找新的齑粉因子的凝结，从而再去创造出生命里新的未来旅程？

“对！这才是你们每个人都要认真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你对这个时空里的你还满意吗？”

不知道，生活不会永远都是和风细雨的，但我只想好好保护我的姐姐，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我能做到吗？

“我早说过，一切都是注定的了，做到做不到，谁说了也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