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先生又一次进入梦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这次竟然真的是出现在了一个小县城的火车站里。

这个情景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那年他刚刚十六岁。

小站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几张椅子，他背着一个土里土气的花花绿绿的塑料编织袋，里面装着一床破床单和他的几件破了洞的衣服，以及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两双看上去还能穿的鞋子。

这实在是一个肮脏的小镇，街道上撒满了垃圾，空气中弥漫着腥臭，一些灰头土脸的小孩在街上发疯似地跑着，几只像是流浪狗的有主人的小狗，跟着它们的主人，在街上摇头晃脑地走着。

X先生肚子饿的不行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漂流到这里的了，他已经整整有两天没吃饭了，身上只剩下了几角零钱和分币，不知道够不够吃一顿包子呢？

不够也得吃，不吃就要饿死了。

小镇真的太小了，只有南北一条像样的街，两边的店铺也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X先生的肚子终于战胜了大脑，他在一家包子铺的门前停下了脚步，透过门口的黑不溜秋的塑料帘子，他看见里边并没有几个人在吃饭。

他在一张小桌旁坐下了，马上过来一个矮胖胖的中年女人问他吃点什么，他说给我来盘包子就行了。

包子很快就端上来了，不大不小的六个，围成一圈坐在盘子里。他快速地拿起一个就张口去咬，里面的汁液好烫啊！他赶忙又张开口，哈啦着吐了出来，包子蒸熟就行了，干嘛蒸这么热呢？

他是真得饿了啊！看见食物能不着急往嘴里塞吗？

他刚吃了两个，打外面进来一个乞丐，他佝偻着背，瘸着一条腿，小腿上缠着沾满了泥土和乌黑血渍的脏纱布。

其他桌子上的两个人，看到这个乞丐，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乞丐径直来到他的桌前，身子一站定，就向他伸出了黢黑黢黑的手。X先生看了看眼前这个可怜的老人，老人的脸上面无表情，肌肉僵硬，透着一股瘆人味儿，X先生发现他的一只眼睛竟然是瞎的。

他拿起一个包子放到了乞丐手里。乞丐不等他松手，就自己伸手抢了过来，一下子塞到了嘴里。包子应该还很热，可他硬是没有张口，而是呲牙咧嘴面容怪异地硬生生将它咽了下去。

咽下去之后，他的手又像之前那样伸在了那儿。

X先生有点不知所措。

自己的肚子正饿的难受呢！再给你吃几个的话，我自己就的饿肚子啊！好！看你也怪可怜的，就再给你一个吧！就一个！他又拿了一个放到了乞丐手里。

几乎和刚才的表演一模一样的，包子一下子进了乞丐的口里，手却还是伸在那儿。

不行！不给你了！他看看盘子里冷冷冷清清的剩下的两个小包子，是真心有点舍不得了。你再去别的地方讨点吧！我自己的肚子还咕咕地呢！X先生没有再去理他，继续去吃他的包子。

那双手就那样一直伸在那儿。

X先生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到了嘴里，他站起身，准备去给那个胖女人包子钱。哎！包子是挺香的，就是有点小，没吃饱，要是不给乞丐那两个或许还好点。不过也不够吃的，十六七的孩子，吃饭就跟老虎似得，这几个小包子如何能够啊。

就在他刚一转身，还没开始迈步呢！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右肩上传来一阵极度的疼痛，像是被什么硬物击打了一下。他慌忙转身，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完全把身转过来，似乎眼前又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奔着自己的面门来了。感觉上应该就是刚才的那个乞丐，正抡着手里的木棍向着自己打来。

“你干嘛打人啊？”他大叫着，急忙向后退了一大步，好歹躲开了这恶狠狠的一棒子。

乞丐不说话，瘸着腿又向前撵了一步，抡起棍子又朝着自己打来。

“娘的！第一次出门，还真碰上丐帮十袋长老了是怎么的？给你包子吃了，还得挨你打，这不是十二分地欺负人吗？”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虽然肚子没吃饱，可要是把他惹急了，上来了那个猛冲劲，也够人喝一壶的。

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火气说来就来，本来自己心里还憋闷的慌呢！这可好，你这是逼我发泄啊！草泥马，我去你的……。他灵巧地躲过了呼啸而来的棒子，接着飞起一脚，实实地踹在了乞丐的肚子上。随着一声闷哼，乞丐佝偻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后倒了过去。

包子铺里屋的人们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了。

“又挨打了？该！打死也不招人可怜！欺软怕硬的杂碎！”

“给你包子吃了就走人吧！还想怎么着，难道想叫人管你吃个够？”

“早就该死了，老婆老婆逼死了，闺女闺女逼跑了，整天不务正业，今天落这个下场，活该！打死算了！”

“以前老婆在的时候，多好的日子啊！你放着好日子不过，吃喝嫖赌的五毒俱全，这都是自己找的啊！”

“哎！可怜这娃的包子为了白眼狼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看来有那熟悉这个乞丐历史的，看到他被打，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反而还都在心底觉得是出了口闷气儿。

X先生一股火气上来了岂是能轻易熄灭的。我管你瞎眼还是瘸腿的，好心给你口饭吃，竟然恩将仇报不识好歹。看这周围人们的议论，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踹你一脚不过瘾，干脆再给你来一脚。要是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天就跺死你个不识好歹的废物，跺死你个不得好死的垃圾，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妈的！老子就是因为打架才出来躲两天的，本来想歇歇手，你还非得逼我开戒，老子算是社会渣滓，你他娘的连渣滓都不是，一团臭狗屎，去死吧！“咣……”，没等那人爬起来，X先生接着一脚又踹上了。这第二脚又是实实地跺在了乞丐的肚子上，又是一声闷哼。

X先生不再理会那人生死，他走到胖女人面前，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零散的硬币和几张一角两角的纸币，还没等他开口问，那女人就地向他摆了摆手。

X先生没说话，够不够的，他还是好歹理出来大约有六七角钱放到了面前的柜台上。回头望一望眼，那个乞丐还在地上痛苦地晃动着，并没有人过去试图将他扶起来。

X先生走出包子铺，来到了街上。

几个包子下了肚，多少好受了一些，可是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漫无目的啊！

他无意中抬眼看了看早已偏西的太阳，却恍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感觉今天的太阳似乎有些模糊，而且还和周围的天空显出了一种极度的不协调，具体的他一时却也说不出哪儿不对，反正就是感觉有些别扭。

抬眼再看向街道，也是一切物景都变得朦胧并且晃动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幅被风吹动着的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