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和月本以为这次见到言钰只不过是在北上路途中的一次偶然相逢而已，她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大大方方地安排一行人的房间布置，都亲自一一检查过后又风风火火地跟着元嬷嬷去研究晚膳了。

言绪之几次想跟她聊聊言钰那个小混球的事情，但是他见姜和月忙成这样，也只能是轻轻叹一口气，然后乖乖在林大夫的监督下喝了药，作为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闲人，溜溜达达去找孩子们了。

三个孩子这时候都乖乖待在房间里，大宝和二宝两天前把那九连环玩明白了之后就不再摆弄了，倒是小宝提起了兴趣，这两天一直走到哪抱到哪。

言绪之进门时小宝正把那九连环摆在桌上，一脸苦大仇深地挪动着圆环。

男人浅浅一勾唇，他小时候也有个九连环，那环原本是玉的，只是被他不小心摔坏了，当时母妃还笑话他哭鼻子，然后转眼就让人送去以金子链接了断裂处，做成了一套金镶玉九连环。

只不过后来他年岁渐长，那套九连环也就渐渐不知道被他搁到哪去了。

或许该问问元嬷嬷还有没有印象，就算他现在不玩了，给孩子们玩也好，也算是他们已经过世的祖母留给他们的礼物。

“爹爹。”

小宝对着言绪之笑起来，小姑娘脸蛋白白嫩嫩，言绪之忍不住弯下了腰在小宝脸上亲了一口，“等到了王府，爹爹找人给你打几个新的玩儿。”

小宝笑容甜甜的，她搂着言绪之的脖颈在他脸上蹭了蹭，“谢谢爹爹。”

言绪之陪着小宝玩了一会儿，这才溜达到床边，偏头去看盘膝坐在床上对弈的小哥俩。

大宝和二宝都是这一年才开始学棋的，师出同门的兄弟俩谁也破不了谁的招，两个人都是眉头紧锁，大宝犹豫了片刻后才搁下一子，二宝执着棋子，犹犹豫豫地啃着自己的指甲，半晌才把棋子放下。

这小子输了。

言绪之笑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大宝就眼睛一亮，一枚棋子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二宝也是看出来了，皮小子忙不迭地摆着手遮棋盘，然后赖皮打手势。

【不对不对！我走错了，我换个地方下！】

言绪之轻轻一挑眉毛，抬手一根指头就抵住了二宝的手腕，他浅浅勾唇，“落子无悔。”

大宝连忙放下棋子，看着二宝得意洋洋地笑笑，“叫吃。”

二宝嘟起嘴来，看着言绪之一偏脑袋。

【爹爹都不帮我。】

房间里一派温馨，客栈外的姜和月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微微蹙眉。

“你是姜家的家生子？”

姜和月看着面前少女用力点头，她眼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之色，“可是我父亲是三代单传，且我父母在几年前就都已过世，我并无兄弟姐妹，家中奴仆早就该遣散了，你怎么证明是我家的家生奴才？”

女孩儿瞧着也就十三四岁，闻言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来一份契约，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姜和月。

姜和月接过扫了一眼，那是一份卖身契，看样子保存的时间很长了，契约上写的时间是在姜和月还没出生的时候，主家是姜家，还盖了姜和月父亲的私印。

这私印是做不得假的，姜和月的父亲在去世后，是姜和月亲手将那枚私印放进父亲的墓穴里，看着家仆封上了墓穴的。

姜和月皱着眉头把契约还给女孩子，“那你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吗？”

女孩子给姜和月磕了个头，“我的母亲去年过世了，父亲想把我卖给刘财主当通房换酒钱，我不愿，打听到您随着姑爷北上往长宁州来了，我就带着盘缠想继续跟着伺候您。”

姜和月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蓦然一勾唇，“那你就跟着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再费多少口舌，甚至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取得姜和月的信任，没想到姜和月这么简单就应了下来，她怔了两秒，随后重重磕头，“奴婢江渺，叩谢主子。”

姜和月摩挲着手腕上的血玉镯子，看着她笑笑，“去梳洗一下，然后跟我出去一趟。”

江渺又磕了个头，然后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往客栈里去了。

姜和月看着江渺的背影，眼里的情绪却是复杂许多。

她才不相信这小姑娘是自己孤身一人找到这里来的，而且她这个理由如果仔细询问的话，其实是相当站不住脚的。

按照江渺说的，姜和月她家遣散奴仆的时候，这些家生子其实是没有入奴籍的，江渺既然能跑到这里来，那她留在这肃州去卖卖绣活、做个小生意，甚至立女户都是可以的。

只需要姜和月一句话，就能给她找到很好的立足之地。

可是江渺却执意要跟在姜和月身边。

自请卖身为奴？姜和月这还是第一次见。

姜和月思索片刻，起身去客栈里找掌柜的借了笔墨，伏案写了一份契书。

吹干墨迹，姜和月从空间里摸出盒印泥来，取出自己苏醒后从颈间取下的靖王妃宝印，毫不犹豫地沾了印泥往契约上一盖，然后看着契约冷冷一勾唇。

江渺背后定是有人在指使她的，与其贸然处置了江渺再打草惊了蛇，倒不如就把这人留在自己身边。

姜和月自己是没什么可被人图谋的，所以派江渺来接近她的人一定是想通过她从言绪之那里得到一些什么东西，并且江渺定然是不会武的，否则以言绪之的警惕他不可能容忍这么一个丫头留在身边。

最老道的猎人永远会把自己伪装成猎物，而已经被人发现的毒蛇就不再是毒蛇了。

姜和月自信以她的身手不会解决不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她倒是十分好奇，幕后的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等到江渺梳洗完，换了身衣裳回到姜和月身边时，姜和月脸上挂着散漫的笑，伸出手指把桌上的契约推到江渺面前，“既然你想留在我身边伺候，那就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