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隐仙人的符咒大概对屋子里的小丧有点影响，本就虚无的身形更加消散。

小丧赶紧溜回柳圣曦的身边，“大佬，我不能离开你太久，离开你我会死的！”

屋子里面，符咒的力量也只持续了一瞬间，但道隐仙人显然听到了小丧那一段没有停顿的喊叫，停下了攻击。

柳圣曦聚精会神地继续在屋顶蹲守，看见道隐仙人掏出一个熟悉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三个眼熟的木质签子，摇晃片刻，随手抽了一个出来。

这跟师父给自己的那个扁扁的锦囊似乎没什么区别，连里面的签字都大小厚薄一致。

原来师父早就用抽签这种方式来判断吉凶了。

那道隐仙人看了半天，嘴里念道：“竟然是这样吗，远道而来的时间过客...”

甚至还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屋顶一眼。

柳圣曦被这一眼惊得一激灵，难道师父连自己的存在都知道了？

道隐仙人收回目光，摇摇头，“轮回，循环，有始有终，首尾合一...果真是天命。”

说罢，没去管躺在地上的易琅鸿，只是用右手食指点在龙炎祎的额头，叫醒他。

龙炎祎醒来了，面色迷茫：“这是在哪儿...师父？！您也来东陵海了？！”

随即焦急地摇着道隐仙人的袖子：“快，快去找小师妹，小师妹她失踪了！”

柳圣曦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也跟着砰砰地跳。

醒过来的是大师兄！

她认识的那个大师兄！

一醒来就想着自己的大师兄！

道隐仙人慈祥地笑着：“我现在还不能算是你这具身体的师父，但既然你醒了，就快点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你的小师妹，正焦急地等着你。”

龙炎祎一脸疑惑，转而彻底清醒：“我该去的地方？我该去的地方...我该去的地方！

是了，我和小师妹在东陵海的龙宫旧址走散。

然后我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记忆！小师妹找不到我，她才炼气期，还那么弱小无助，又不认路，在东陵海一定着急了！”

龙炎祎的话音刚落，半透明的神魂突然抽离了地上躺着的这具身体。

顿时，柳圣曦看到整个记忆的画面都开始剧烈地变幻。

一开始是屋顶在晃动，随后整个房子都在晃动，再然后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一切都形状扭曲，接着模糊不清。

就像是被打翻在海里的明亮颜料，最终却消散在海水中，被彻底稀释。

她只来得及看到，屋顶下的龙炎祎再次醒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道隐仙人。

而道隐仙人则面露微笑，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伸出手来：“龙族少年，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随后的事情她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和小丧一起回到了现实中的东陵海，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陷入精力耗尽的沉沉昏睡中。

没有生机的龙宫旧址，龙炎祎一个挺身，倏然坐起来，眼神变幻莫测，脸色更是精彩且疲惫，好像一下子有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有些痛苦地抱住脑袋。

但很快，他的余光瞥到和自己并排躺着的小师妹。

龙炎祎连忙凑到柳圣曦的身边，仔细看着柳圣曦的苍白脸庞，有些自责和懊恼地捶了下头。

“她没事，只是神魂疲惫，需要休息一会儿。”腾龙的声音在一片黑色烟雾中响了起来。

“腾龙...你还在这里...”龙炎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虽然有了前世的记忆，但那些都离现在太远了。

被挚友灭族的痛苦，对挚友的责怪与友情交织，让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同样痛苦、甚至比自己还痛苦得久的腾龙。

龙炎祎其实在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腾龙仅剩下的一缕神魂了，但是他宁愿逃避一会儿，让腾龙先开口。

他已经不再是上辈子那个，能够肆无忌惮和腾龙勾肩搭背的炎祎。

黑色烟雾里的声音回应道：“是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准确来说，是等有缘人。”

“等有缘人做什么？”

“等有缘人杀了我。”

龙炎祎的表情微微凝滞，“非死不可？”

腾龙的声音逐渐低沉：“是的，非死不可。

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我请求你，杀了我。获取我的力量，也结束我的痛苦。

你不是一直把碧水珠当作宝贝吗？碧水珠经过改造了吧，那里面，应该藏着着足以杀死我的东西。

碧水珠曾经见证了我们的相知，现在也可以见证着我们的离别。就用碧水珠杀了我吧，多么合适的证物。”

龙炎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拿起别在腰间的碧水珠，托举到眼前。

通体碧绿晶莹的珠子，明明蕴含着无限生机，却也可以摧毁生机。

龙炎祎掐诀念咒，打开了碧水珠的封印。

一瞬间，碧绿色的光芒大涨，一股强大的神力将整个宫殿笼罩在内。

碧绿色的光芒一碰到黑色烟雾，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吃到鲜美的食物，将黑色烟雾不停地吞噬进去。

宫殿的幻象也随着黑色烟雾的消失而倾覆，只剩下真实的龙宫废墟，仿佛在重现腾龙求死不得、不幸灭族的那一日。

不同的是，这次腾龙的祈求成功了，他终于能够如愿以偿，被亲爱的挚友杀死。

于是，黑色烟雾越来越少，腾龙发出了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的龙吟。

那是不被龙族承认的龙吟。

带着被控制的怨怼，带着灭族的悔恨，带着对朋友的祝福，腾龙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龙宫废墟上仍然盘踞着腾龙的尸骨，却再也没有缠绕着的黑色烟雾。

在离开前，腾龙用最后的烟雾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昏迷中的柳圣曦，说道：

“那个小姑娘，你也觉得很熟悉吧？

有些东西命中注定是她的，记得给她。

你这一世是很厉害的炼器师，我相信你。”

龙炎祎点头表示默认，看向沉睡的柳圣曦，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特意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熟悉，但又不熟悉。

无论她是谁，有过什么身份。现在，她都只是我的小师妹。

明明自己很弱，却始终记得保护我和帮助我的。

乾坤宗小师妹，柳圣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