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圣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尤其是回忆起一些细节，关于大师兄看到碧水珠时的怅然若失，来到东陵海的脾性变化，冥冥之中的记忆指引。

眼前被烧成灰的十二座巨型骨架和龙宫废墟，分明就是龟壳岛载着他们到达的十二座巨型雕像处。

而这个龙族炎祎，和她认识的大师兄龙炎祎，实在是太过相似。

一样的对亲友心软，一样的沉迷炼器，一样的喜欢华丽玩意儿。

这一定就是大师兄的前世！那大师兄本人呢？这辈子的大师兄在哪儿？

她追问着腾龙。

“小姑娘，别急，接着看吧。”腾龙的声音透着沧桑，音色与那个红头发的少年腾龙，几乎再也没有相似之处。

柳圣曦继续看下去，跟着炎祎，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重伤的腾龙被炎祎拒绝后，果然去了龙宫，碰上正在议事的龙族和鲛人族长，表明死意。

但是在沟通的过程中，伤口恶化，黑色烟雾增多，身体不受控制地喷出异火，攻击在场的龙族和鲛人。

在场的龙族和鲛人拼死反抗，与持续喷火的腾龙同归于尽。

那场海底的奇异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但好在区域被局限在龙宫周围，没有对东陵海造成更大的伤亡。

最终，龙宫的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除了腾龙的尸骨。

那巨大的尸骨，喷出了所有的火焰后也没有消失，反而盘旋占据了龙宫曾经的位置。

龙族本就数量稀少，大多聚集在龙宫，经此一战，活着的龙族更是寥寥无几。

炎祎自觉有愧，想帮助琅玉成为鲛人族长。

但琅玉因为哥哥的死，对炎祎、对龙族，都深恶痛绝，拒绝帮助，并且将炎祎赶出了东陵海。

炎祎再往后的记忆，柳圣曦看不到了，不知道他此后在哪里游历、身陨、转世，又因何故被师父捡到，成为现在的大师兄。

但东陵海的故事仍在继续，这次是腾龙的视角。

腾龙的尸骨仍存，甚至留下一缕神魂，在龙宫上方痛苦地嘶吼。

或许是为了赎罪，或许是为了完成对旧友的承诺，腾龙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而是永久地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中。

对外的异火已经全部燃尽，但腾龙的神魂仍在经受异火的折磨，诡异的黑灰色烟雾无尽地冒出。

因为腾龙的存在，龙宫的旧址简直是成为整个东陵海的禁地，附近凋敝荒芜，没有人敢靠近。

除了鲛人琅玉，新上任的小小族长，对这个地方并不避讳，因为那是他哥哥最后出现的地方。

琅玉只是将龙宫旧址圈起来，又在另外的地方建立起鲛人王宫。

他将龙宫旧址的另一个入口，也就是远离十二座雕像的那个入口，定为鲛人王宫的禁地入口。也就是柳圣曦被冲击力震退后，掉进去的地方。

腾龙的一缕神魂，偶尔觉醒时，会看着窗外的十二座雕像发呆，虚弱渺小的神魂发出嘶吼和哀嚎。

也看着琅玉将鲛人一族和东陵海管理得井井有条。

琅玉有意地加大了和陆地的沟通，是想找遍所有办法，复活哥哥。

但是被异火燃尽的生灵，几乎没有转生的可能。

琅玉只能抱着哥哥留下的唯一的鲛人鳞片，动用鲛人一族的全部力量，拜访陆地上的各大宗门。

但一无所获。

鲛人的寿命虽长，但除了飞升，始终会走到尽头。

琅玉在临死前用秘法将记忆传承，从此，鲛人族的每一任族长，都会继承琅玉的愿望：

复活哥哥，消灭龙族。

但从来没有实现。

或许是被异火烧得太过彻底，仅靠一粒鳞片并不足以让哥哥琅鸿复活。

直到近百年来，新一任的鲛人族长，也就是鲛人大王，以雷霆手段称霸东陵海、抹黑龙族。

龙族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寥寥无几、几尽消亡，没能站出来辩解。

鲛人大王更是利用从以前的鲛人族长那里继承而来的，腾龙未被异火烧尽的鳞片，加深人们对龙族的印象。

又与望仙宗达成秘密协议，鲛人大王以自己夭折的儿子为躯体，以琅鸿的鳞片为引子。

终于唤醒了鳞片上仅存的一丝神魂，让琅鸿得以在鲛人王子的身体里暂居！

并且给鲛人王子取名，易琅鸿。

易琅鸿用着本该早夭的躯体，躯体里住着个残缺不全的神魂。

躯体与神魂经过艰难地融合，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修为也增长缓慢，其实并不能算是琅鸿。但鲛人大王继承的东西太多，琅玉想要复活琅鸿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因此不愿意放弃。

为了让神魂更加稳固，易琅鸿哀求鲛人大王，终于得以去望仙宗偷师学艺，为了方便行事，还特意用法宝将容貌变丑、隐藏身份。

腾龙的视角到这里，就结束了。

柳圣曦和腾龙都久久地没有说话。

上一辈子的炎祎和腾龙，是朋友，也是仇人。

但当年的事情，很难说清楚对错。

“腾龙，你为什么一定留在这里，旧友主人的嘱托，到底是什么？”最终还是柳圣曦开口了。

腾龙的声音苦涩：

“留在东陵海，等待有缘人。

这就是那个嘱托。当年修仙界大乱，这是我们的策略之一。就修仙界的现状来看，我们的策略还算成功。

没想到炎祎的转世还是龙族，真的有了火灵根，并且又回到东陵海，我一眼就看到了碧水珠，所以提前将他卷入禁地。更没想到你也被扔进来禁地，还通过了考验。

或许，你们就是有缘人吧。

但如你所见，炎祎被困在了自己的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前世，或许还有今生。我只能看到关于东陵海的那部分记忆，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醒过来。”

“带我看看大师兄的本人吧？”柳圣曦提议。

于是一团黑色烟雾托着柳圣曦，来到一列高耸的台阶前面。

台阶的顶端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才是大师兄！

柳圣曦急忙跑过去，余光瞥到旁边的窗户。

从窗户往外看去，恍然间看到十二座巨型雕像，仍然矗立不倒。

这里应该就是宫殿的最里面，原来大师兄从消失的地方直接被传送到了王座上。

她轻轻探了探大师兄的鼻息和脉搏，一切都很正常。

至少，如果不是因为她亲自看见了，应该没有人能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躯壳里，正经历着怎样令人痛苦的回忆。

怎么才能让大师兄离开回忆，清醒过来呢？

柳圣曦沉思片刻，决定赌一把。

毕竟，她至今为止的赌一把，从结果来看，从未输过。

“腾龙，我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