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上午正是病人最多的时间。

方莲正忙得不可开交，白大褂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想起昨晚岳明的电话，觉得很可能又是岳明打来的。

她忽然很生气，对岳明甚至产生了些许厌恶之感。

她想：让我监听我丈夫，还这么催我！岳明你怎么变得这么偏执！

可是手机一直在震动，停了又接着震动，然后又震动。

方莲心烦极了，为了不出差错，她不得不抑制着烦躁放慢了工作节奏，强自认真地将全部采血管放入不同检验仪器后，这才摘下医用手套。

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也不知这是对方第几次拨打过来的了。

“他是又发现什么了吗？”方莲忽然意识到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岳明才会这么着急跟自己联系。

想到这儿，方莲从兜里拿出手机。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她迟疑地接通了电话。

“你是方莲吗？”电话刚一接通，没等方莲说话，就传出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

“是，我是方莲，请问你是哪位？”方莲疑惑地问。

“你等一下。”电话那头的女生说完，好像叫着身边的另一个人，“秦队！”

然后将电话交给了另一个人。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第一支队的秦天。请问你认识岳明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你说……你说你是哪里？”方莲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了“公安”、“刑侦”、“支队”这几个敏感而生疏的词汇，还听到了“岳明”的名字。

方莲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第一支队的秦天。请问你认识岳明吗？”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刑侦！岳明！”方莲吃了一惊。“岳明，我认识岳明。他怎么啦？”

“我们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你现在在哪儿？”自称秦天的人接着问。

“案子？我……我在……医院上班呢。”方莲下意识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你看，我们是去医院找你，还是你来我们这儿一趟？”冷峻的声音。

“现在吗？”方莲忽然害怕起来。

“对，就现在。” 不容置疑的语气。

“那……我……去吧。”方莲结结巴巴着说。

“说说你的具体地址。”

“我……在市医院……工作。”

“好，我们的车一会儿去接你。”叫秦天的人说话很干脆而且生硬。

“那……那我得先……请个假，然后才……”方莲抑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15分钟后，我们的车会在医院门口等你。”秦天说完就挂了电话。

方莲呆住了。

怎么回事！刑侦！岳明出了什么事！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看了一眼手表，默默地跟自己说：“无论什么事，都得等到了公安局才能知道。”

方莲找姜主任请了假，实话实说了公安局的电话内容。

姜主任是个非常温和而又通情达理的人。

看到方莲焦急的样子，姜主任安慰说：“小方，别着急，到了公安局，一切都要实事求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啊。工作的事，我来安排，你换衣服赶紧去吧。”

方莲感激地点了点头，她想快点去更衣室换下白大褂，但腿却软得不行。

出了医院大门，就见一辆警车开了过来，方莲不安地走了过去。

警车停了下来，驾驶位一边的车门被打开，出来一位穿便装的小伙子，“你好，是方莲吧。”

方莲点点头。

“请上车吧。”小伙子说着，给方莲打开了后车门，然后自己坐回驾驶座上。

方莲被示意坐进后排座位上，在后排座位里面还有一位年轻的女警官。

“警官，岳明，他……出了什么事？”刚坐进车里，方莲便急切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从医院到市公安局的路上，车上的三个人谁都没再说话。

空气里充满压抑和不安。

走进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第一支队的办公室，方莲心中万分忐忑，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几个警察在各自办公桌后，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仰在椅背上眯着眼。

见方莲被带进了办公室，一个男警官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迎了上来。其他正在休息的警察也纷纷坐直了身体。

方莲见迎上来的人，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消瘦干练、相貌俊朗但皮肤略黑。

给方莲开车门的小伙子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秦支队长。”

秦支队长此时满眼血丝，略显疲倦。

“我是秦天。你就是方莲吧。”秦天拉过一把椅子， “坐吧。”

然后对小伙子说：“小李，你去趟法医室，看看现在出什么结果了，有什么结果拿什么结果回来，快去吧。”

“是！”小李应声转身出去了。

“法医！”方莲小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简单又生疏的字，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

“你别紧张，坐吧。就是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下。”秦天对方莲说。

说完，秦天自己先坐了下来，另一个警察拿着录音笔和记录本坐到了方莲的旁边。

“方莲，你跟岳明是什么关系？”秦天开门见山道。

“岳明……他是我的前男友。警官，岳明出了什么事？”方莲担心地问。

“你的前男友。”秦天重复着方莲的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提问，“你们好了多长时间？又为什么分手的？”

“我们在一起有五年了。他……他后来跟别人好了。”见警察没说岳明的情况，方莲只能继续回答警察提出的问题。

“跟谁？”秦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不……知道，大概半年前吧，有一天，我收到了几张照片，是……岳明跟一个女的，在……床上……的。”

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方莲只能说了出来。

“那个女的是谁？”秦天问。

“看不到，女的没照正脸，只能看清是跟岳明正在……”方莲实在说不出口了。

“就因为这个照片，你们就分手了？”秦天问。

“后来，那个女的又给我来过两次短信，说岳明现在爱的是她，让我放手。”

那一段的经历，是方莲心中的伤疤，她实在不想揭开。

“照片和短信呢？”秦天问。

“照片我给撕了，短信删了。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东西。”方莲低声说。

“岳明自己是怎么解释这些照片的？”秦天使劲眨了下眼，想赶走疲倦。

“他说是有人陷害他。”方莲小声说。

“那他是有仇人吗？”秦天问。

“仇人？我不知道。”方莲想了想，摇了摇头。

“据你了解，岳明有没有抑郁症什么的？”秦天又问。

“抑郁症！没听说过，应该不会吧。”方莲迟疑地说。

“昨天晚上9点55分的时候，岳明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没有接？他打了三次你都没有接，为什么！当时你在哪儿？”秦天换了一个问题。

“我在家。他……我……，我不想当着我丈夫的面，再跟前男友有什么联系。所以就没接电话。”方莲说。

“你丈夫？听你刚刚说的意思，你和岳明分手好像也就半年，你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从秦天语气里，方莲好像听出了揶揄。

“我……结婚两个月了。”方莲忽然觉得羞愧。

“说说你丈夫的情况。”秦天说。

“我丈夫……哦，他叫徐升，他……他是我爸爸的学生，是宁海市科技大学的博士生，也是院的高级工程师。”

“哦，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跟岳明分手之后。”方莲回答。

“那你丈夫，呃，他知不知道你和岳明的关系？”秦天接着问。

“他……应该是知道的。我跟岳明分手时，情绪很不好，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交集，我和徐升之间也从来不提这些事情。”方莲回答。

“你结婚后，岳明有没有纠缠过你？或者说他有没有经常打电话找你？”秦天问。

方莲摇摇头，心想，前两次岳明约我见面，应该不算“经常”，更不能算“纠缠”，岳明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你再想想，你跟岳明在一起时，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跟什么人有过节。”秦天又问。

“说不清……有没有。”方莲犹豫地说。

“说不清？为什么这么说？”秦天问。

“他曾经跟我说过，有人骗过他，但他又没说清是谁，也找不到这么一个人。”方莲回忆着说。

“骗他，骗他什么？”秦天问。

“他自己也没说清到底骗了他什么。他公司的梁栋可能知道点。”方莲想起了跟岳明一起创业的梁栋。

“哦！那，昨晚，那个时间，他接连三次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想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吗？”秦天有点不客气。

“我……”方莲有口难言。

“秦队长，岳明他怎么啦，您能告诉我他出了什么事了吗？”方莲内心的不祥之感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岳明，他死了。”秦天面色凝重。

“啊！”方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警官，没……弄错吧，是岳明吗？”她不相信，她不敢相信。

“岳明，被人杀害了。”秦天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方莲。

这种场面，作为刑警，他们见得多了。

真真假假的反应，他们都会冷眼观察。

方莲的心抽痛得几乎窒息，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岳明！怎么可能！”方莲哭着摇着头，仍不敢相信。

看着痛哭中的方莲，秦天示意做笔录的女警察，“小冯，纸。”

小冯从办公桌上拿过纸巾，抽出两张塞到方莲手中。

“你先别难过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要想尽快抓住凶手，现在每分每秒都很重要。”秦天耐着性子说道。

“岳明是……怎么死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方莲呜咽着问。

“他是今天凌晨2点半左右死的。”秦天停了一下，接着说：“夜里有人进入他家，岳明跟凶手发生过打斗，他腹部被凶手刺了数刀，失血过多。110赶到现场时，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秦天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带血的手机。

“他在最后时刻拨打了110，但是……”

说到这，秦天感到一阵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