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听着丈夫的话，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划过一阵暖流，她晓得丈夫绝不是随口说说，他的为人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两人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即使他没有与自己的父母说出这句话，她也是绝对相信他，相信他绝不会辜负自己的。

吃过了早饭，完颜显峰牵过青娘的手，两人在村子里走了走，偶尔也能遇见几个乡邻，顾忌着完颜显峰的身份，那些乡邻并没有前来与完颜显峰夫妇打招呼，都是快步离开了，青娘起先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去报官的，但后来仔细一想，如今这个情形，村民已经自顾不暇了，又哪还有心思去管旁人家的事？

“在想什么？”见青娘发呆，完颜显峰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问道。

青娘将自己的心里话与丈夫说了，完颜显峰默了默，道，“岳父家的情形的确不好，咱们在雪河村里先住上一阵子，将他们安顿好，咱们再进京。”

青娘有些过意不去，“相公，这样会耽搁你的事儿吗？”

完颜显峰摇了摇头，“我曾经有些旧部，他们扮做细作潜在大梁，咱们先在这住着，等一等他们的消息再做打算。”

青娘听丈夫说来，晓得他心里定是有主意的，是以也不再多嘴了，她向着完颜显峰靠近了些，看着周遭那些空下来的民居，想起以前村子里那热热闹闹的景象，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即便雪河村距北境相隔千里，即便这里不曾被战火逼近，可村子里的百姓仍是因为战争而踏上了逃亡之路，托儿带口，背井离乡，可以想象他们的日子。

“相公，之前九公主来找我的时候，她曾问过我，为什么要放着高高在上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和你一起隐姓埋名，回到大梁来。”

完颜显峰没有出声，只静静地听着妻子的话。

青娘回忆着赫连涟漪的话，轻声告诉丈夫，“她曾说，若能打下江山，她和你共治天下，你为王，她为后，但她不会和你诞育子嗣，所以江山到头来还是我的儿子的，我拒绝了她并不是因为那一把王后的宝座，相公，在北境的时候，我看过太多的战争，太多的杀戮，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我在军营时帮着王伯照顾过伤兵，我目睹过很多很多惨不忍睹，甚至让人看了都想呕吐的伤。”

青娘回忆起那些士兵的惨状，脸色只微微苍白了些，完颜显峰留意到她的神色，伸出胳膊将她揽在了怀里，青娘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想，江山是很难打的，若是选择了那一条路，就算最后真得了天下，但也会死去很多很多的人，甚至……就连你自己，也很可能会被这些战场夺去了性命，如果没有你，就算把整个天下都给我和孩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青娘……”完颜显峰听着青娘的这一番话，深深地震动了。

青娘咬了咬唇，仍是轻声诉说着，“若你平平安安的，真的打下了江山，得到了皇位，我们一家人得到了无尽的尊贵和荣耀，可这些尊贵和荣耀却要践踏无数条人命，让千千万万的百姓妻离子散，这样的权势与风光，我们又真的能安心享受吗？相公，也许你自幼在将军府长大，见惯了贵族的生活，你可能会觉得这些没什么，但我自幼长在乡下，我只会觉得，那些百姓……和我才是一样的。”

“我都明白，”完颜显峰用力揽紧了青娘的身子，乌黑的眼瞳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的选择没有错，不要把赫连涟漪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天下间没有好打的江山。”

“所以，你不会怨我，虎哥儿以后……也不会怨我？”青娘的眼睛里蕴着水光，似乎这些话在她心里已是存了许久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有什么干系？”完颜显峰的声音郑重而温和，他伸出手抚上了妻子的面庞，又是说道，“至于那小子，他若想要天下，那就自己去打，关咱们什么事？”

青娘笑了，将面庞靠在了完颜显峰的胸膛。

完颜显峰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我也倦了，累了，如今我们既然回来了，那就将这些全都抛下，过几日安安心心的日子。”

“嗯。”青娘点了点头，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两人回来时，完颜显峰拎了一大捆柴禾，青娘手里则是拎了一篮子的野菜，都是从山上挖来的，瞧见两人归来，张氏连忙招呼了女儿女婿进屋，青娘刚将野菜放下，大丫就是上前将野草拎去一旁择了起来。

“快来喝几口水，走累了吧？”张氏端来了水让两人喝下，虎哥儿也是凑了过来，央着父亲带他出去玩耍，完颜显峰看了一眼妻子，与青娘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而后带着虎哥儿离开了家门。

“四丫头，”待看着完颜显峰离开，张氏才问道，“你们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啊？”

青娘心里微微一“咯噔”，只言道，“娘，您放心，我和相公还有些积蓄，不会白吃你们的……”

青娘的这句话只让张氏着急起来，冲着女儿道，“你这说什么的话？娘哪里是这个意思？娘是怕……怕你们说不准哪天又离开了村子，娘又要几年见不到你啊。”

张氏说着眼泪就是从眼眶里滚了出来，青娘瞧着心里很是愧疚，连忙道，“娘，您别着急，是我说错了话，我和相公会在家住上一阵子的，就算我们要走，也一定会和您说的。”

张氏忍着泪，握住了女儿的手，“青娘呐，你大姐一家南下逃难去了，燕娘一家也搬走了，你大嫂又成了这副德行，慧娘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连冬生……见咱们家日子过得清苦，又怕受你们连累，跑到岳父家做上门女婿去了，娘现在能瞧见的……也就只有你和你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