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栩看她一脸疲惫，失笑道：“我都回来三个月了。怎么了，睡傻掉了？”

接了齐阿姨从厨房送出来的早餐，又忍不住要数落她几句。

“白天忙不停，晚上还要关在书房加班，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就没点儿数吗？忙不开，就多请个人帮你。帝都最不缺的就是管理人才！你也好多些精力去忙实验室的事儿，两边甩不开，搞得自己那么累！”

“快下来吃早饭了。”

青沅慢悠悠下了楼梯，还是一脸的“？？？”。

正要说话，楼下客房的门打开了。

薄枫源打着哈欠，跟着江柏辰从房间里出了来。

青沅的眼眸微微睁圆，诧异道：“你们这是……和好了？”

薄枫源的哈欠打到一半卡住了，奇怪地看着她：“你梦游呢？我们当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为了把他抢回来我连枪子儿都挨了，哪敢再惹他生气啊！”

江柏辰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笑了笑。

掩饰不了的温柔。

青沅：“……？？？”

枪子儿？

什么时候挨了枪子儿？

她怎么不知道？

青沅怀疑自己真的在梦游。

这俩不是都好几年没有直接联系了吗？

薄枫源不是在当鸵鸟吗？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自己从显而易见的梦境里叫醒。

然而，脸拍得挺痛，但人还在“梦里”站着。

“怎么都站着？”

这声音，青沅可太耳熟了。

一回头，果然就见着徐宴一身要外出的斯文打扮从楼梯下来，垂在眼角的刘海上有些湿哒哒的，显然是刚洗了脸的样子……

青沅愣了一下，轻柔的面孔上诧异已经压不住了：“这什么鬼梦，怎么连你都在？”

若说是累坏了、睡懵了，记忆出现点差错也没什么，但这一早上接二连三地记错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容栩最早于她照面，率先察觉出了不对劲，微微变了脸色：“青沅，你还记得今天要去办什么事儿吗？”

青沅脱口道：“去实验室，从宋氏购得最新仪器今天要进来。”

众人在狐疑里震荡，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错了！

果然错了！

宋氏的仪器进实验室，那是五个月前的事！

……

未解锁的手机屏幕在眼前亮起。

青沅清晰地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与自己认知里的，遥遥相隔，整整五个月！

那双曾经与她十指紧扣的手指输入了她熟悉不过的密码，打开了相册，将珍藏的照片一张张划过，都是这五个月里他拍下的。

从疏离到温和。

从温和到煦然。

从煦然再到亲近……

最近数日里的，更为亲密。

那双望向镜头的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温情与温柔，他们甚至在女儿举起的镜头前亲吻对方的唇，就如同寻常夫妻那样。

容栩拿出了阿纪的出生证明。

薄枫源和江柏辰讲述了他们在炮火下重新燃起的爱火。

孙颖和颛孙牵着他们的孩子匆匆赶来。

……

这些，无一不在向她证明，她真的、丢失了那五个月的记忆。

因为肖妗乔那个疯子！

因为救世主手里的病毒！

青沅的表情是习惯性的平淡，但眼底流动的光影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她还是害怕的。

但那样消极低落的情绪又很快就转圜了过来，神色与落在她身上的春日暖阳一样，是温柔的。

他们又怎么会不懂，那是她戴起的面具。

沉默的气氛太让人压抑。

青沅说“别这样”。

目光定在了徐宴面上，看了他须臾，然后笑了笑，说：“还真是便宜你了。”

徐宴努力维持着风平浪静在毫无征兆的情况被投进了棱角锋利的巨石，冰冷的潮水兜头湃下，无法快速平息心底的惶恐，脑子里一片乱，又不想表现出来，所以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沉沉地“恩”了一声。

而那一声微微颤抖的“恩”，让青沅酸胀了眼眶。

其实当年青沅恨过他、也失望过，因为他没有强势的选择保护，导致孩子早产、早夭，但那样的恨和失望是短暂的，紧随而来的血崩失忆让她忘记了所有。

救活了孩子之后，她慢慢恢复记忆，因为敬畏生命，想给女儿向阳的情感，所以她放弃了恨。

然而她是双标的，尽管不再恨，但还是坚持不见徐宴的母亲，不认肖锦丰，然而对徐宴……或有伤痕深处还是会有细痒，但是除了女儿不适的时候还是怨怪，失望早已经结痂。

或许爱也是有肌肉记忆的，即便忘记了过去五个月里的相处，看到他害怕和担忧的眼神，青沅的不舍还是来得那样顺其自然。

她轻轻掰过他的脸颊，与他相对：“别这样，徐宴，我还记得你，记得我们的女儿，记得所有我在意的人。”

徐宴扣住她的后颈，与她顶着额，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

太多话想说，但是不敢说出口，怕一语成箴。

“恩，我知道。”

“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小兔子收拾好了穿戴，牵着保姆的手下来了。

青沅握了握他的手，又看了其他人一眼：“我找机会告诉兔球，你们……别让她害怕。”

为了不让敏感的孩子们起疑，薄枫源和江柏辰照旧出门去上班。

容栩坐了另一辆车赶去学校。

孙颖和颛孙去送孩子们上学，平时也会送，所以孩子们没怀疑什么。

青沅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徐宴就在家陪着她。

是春末难得的晴天，阳光很好。

不适合用来伤心难过。

“徐宴，陪我散散步。”

徐宴跟着她从侧门出去，走在花园里的世子路上。

去岁冬日修剪过的枝条伸展出悠然的姿态，嫩叶英英簇簇地攒在枝头，枝叶间隙里滤下的光点像是硬币，斑驳在地面上，轻轻晃动，晃得人有些眼晕。

带露的晨风垂在身上，还是冷的，青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缩了缩肩膀：“我们很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单独相处过了。”

徐宴给她拢了拢衣服，攥紧了她的手塞进了口袋里，嗡声道：“工作忙，又有了孩子，总归不那么自在的。”默了会儿，“想把时间补给你和女儿，总是不够。”

青沅勾起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搔了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宝还有孙家帮忙带着，孙颖和颛孙陪他的时间其实也多不了多少。”

掌心里有小鱼儿在调皮，徐宴不由柔软了神色。

他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在你如今真实的记忆里，还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