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桃之夭夭
作者:大默默 | 分类:古言 | 字数:6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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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教习嬷嬷到 (三)
休息了一会儿,嬷嬷带着丫鬟们回来了,我们赶紧都坐好,四个丫鬟两两抬着一个长桌放在嬷嬷后面,长桌上摆着一小堆一小堆的草根木段,摆了满满一长桌。
“起来顶上书卷走几圈我看看。”嬷嬷这次没站在我们中间,我们围好圈顶好书卷平平稳稳走了几圈,书卷一次都没掉,真神奇!魔鬼训练还真有效。
“记住以后走路,不可疾行,头要正,肩要端,身要稳,步要平。这才是夫人该有的架式。”嬷嬷说完坐回长桌后,示意丫鬟把那两个长桌抬到我们面前。
“这是常见的香料,你们要分得清,识得明,还要知道它们的功效,什么时候适合用什么香料,什么香料不可与什么合用。”嬷嬷扫我们一眼,换了语气沉沉的说:“学会了,学好了,可以保命,但切不可用来害人!”
我想起在蜀郡的事,这课要好好学。
“拿笔墨木简给姑娘们。”嬷嬷吩咐完又跟我们说:“我先不讲,你们自己闻自己看,把你们看到、想到、知道的写下来放在香料边上,写完了,我再讲,你们再记到木简的背面,至于真的能记住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丫鬟们也要记。”说完她就拿起手边的书卷自顾自的看上了,我们三人一组开始研究桌上的东西。
半晌我们把一长桌的草根木段分析了一遍,眼巴巴的看着还在看书的嬷嬷,嬷嬷神奇的感受到了我们的目光,放下书册,开始一堆一堆的给我们讲解起来,我不管三姐那边,拉着菱角和青莲认真的记录嬷嬷说的每句话,简体字都用上了,记得快啊,菱角和青莲看得目瞪口呆,我没功夫理她们,只抽空叮嘱她们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回去再消化。
这项学习就在疯狂记录中度过了。下课的时候,长桌上除了各种植物还多了一摞摞的木简,来不及整理,直接让菱角和青莲抬回去,嬷嬷说了,明天继续,今天认的是常见的,还有好多不常见但功效特殊的,还有长得像但功效完全不同的。
这一课学了好几天,感觉鼻子都要失灵了,但我学得兴致盎然,至于简体字,我就说是我研究出来的速记符号,现学来不及,以后有机会慢慢教她们,还没准能成为我们独有的暗号呢。
接下来的课程我是觉得可以算得上丰富多彩了,识完香识药,识完药识花,识完花插花,还识了各种珠宝,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珍宝,真是大开眼界。还有各种各样的夫人之间消遣时间的游戏,居然还有18个面的木骰子,除了一到十六以外还有一面写的“骄”,掷到这个就赢定了,一面写的“公式”但要读成“畏妻”,掷到这个就输定了。
当然也有无趣的,比如女德……我这接受过完整现代教育的女性,这里面的东西,有些我真得很难接受,比如我,娘是妾,我从此就必须低人一等,这件事就是我一生都要背负的,感觉就像现代社会中小三儿的孩子,明明错的不是自己,还要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时间就在这样的教习中慢慢滑过,学到了很多,当然还有一件事,就是唯一一次我和三姐的冲突,是在学习识花的时候,那时节芍药有些过季了,我举着一支盛开的芍药花,想起常府花园里的那片娇艳欲滴的芍药花丛,还有格子窗下,光影斑驳中的那两支芍药,感叹道:“可惜啊,就要看不到你了。”
三姐不屑的看我一眼:“你就是眼皮子浅,喜欢这些短命的。”
我不服:“芍药怎么就短命了,只是花期短一些,它的根还能入药呢,嬷嬷不是讲过吗,芍药根可入药,谓‘白芍’能镇痛、镇痉、祛瘀、通经。”
“这你倒是记得清楚,记那么多药理,是想做什么啊?给人下毒吗?”三姐的嘴不用下毒就够毒了。
“嬷嬷也说过,记这些只是为了自保,切不可害人的。”毒我中过,我咬了咬牙,低声说:“我人微命贱,只求自保。”
“知道自己命贱,所以不敢喜欢牡丹吧。”三姐拿起一支瑰丽的牡丹举到面前闻了闻,又举到我这边往我脸上怼:“是不是啊五妹妹?不是国色天香,就别做异想天开的梦,勾引的男人也不过都是下等的兵丁。”
“三姑娘!你是忘了二公子上次的告诫了吗?”菱角一直憋着火,终于憋不住了。
“急什么急,心虚了不成。”三姐憋了好久的尖牙利嘴终于呲出来了:“这还没及笄呢就着急了,巴巴的先认了个高门的哥哥,又巴着人家学骑马,去马球会,还跟着去省亲,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为的什么,反正有祖母护着你,任你为所欲为呗。”
“我们姑娘可一直是守着礼教,每次在京都跟常二公子出门都是有咱们二公子带着的,去蜀郡也是陪着常家大嫂嫂,怎么就为所欲为了!”一向稳重的青莲也憋不住了。
我没说话,知道她俩是在维护我,但说我一直守着礼教,我是心虚的,肩头的牙印还清晰可见。
“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做过什么。”三姐看我没说话,乘胜追击。菱角和青莲还没回嘴,嬷嬷严厉的声音从我们后面响起:“说够了没?”
我们齐齐起身,低头不敢再出声。
“你们本是同一出身的姑娘,哪个高,哪个低了?”嬷嬷说着走到我们面前:“夫人请我过来,本是想教你们礼教,以后出嫁无论门弟高低,都让你们做个正妻,有夫人的做派,摆脱了庶女的份身,你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你。”嬷嬷看着我:“自认命贱,那还来学什么?!及笄了让你祖母给你找户平实人家嫁了就行。”
“你。”嬷嬷又看着三姐:“我本是不打听主家私事的,但夫人跟我说了,我也不能当没听见,学了这么长时间,以为你有所转性,却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不懂祸从口出。身为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折损了你的妹妹,你便也是折损了的,以为别人就能高看你一眼了?不过是个小肚鸡肠,阴损毒辣的泼货!”
三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从来没听别人这么说过她,怎么受得了。
我道是无所谓,我一直以来给自己立的人设不就是这样的。
“请大人和夫人都过来吧。”嬷嬷让丫鬟分左右摆了三个坐几,左边两个是留给父亲和夫人的,她自己面无表情的坐了右边的,我们都站好了等着。
一会儿父亲和夫人一前一后的赶过来了,看了这架式就知道出问题了,两人跟嬷嬷行礼坐下后,父亲一脸堆笑的问:“韦嬷嬷这是怎么了?”
“今天麻烦二位过来,是因为这件事本是您的家事,但出在我的堂上,所以还是要在这里讲清楚。”嬷嬷严肃的说着:“来之前,夫人就跟我说过两位姑娘有过龃龉,为此请我来教导,但今日,二位姑娘在这院子里,又因前事起了冲突,说明原来的过节并未消除,此事不除,二位姑娘怕是不能平和相处的了。”
“怎么又因为那事吵起来了?祠堂没跪够吗?”父亲脸色铁青。
“跪祠堂是没用的。”嬷嬷看来不认同,转头跟几个丫鬟说:“拿过来吧。”
她的丫鬟把木尺交给了嬷嬷,然后为我和三姐各挪了一个蒲团放在我们前面。
“今天得让你们明白,你们无论性情如何,品行如何,在外人眼里一家人就是一体的。一个坏了,其他的也好不了,只有都好了,在外人眼里才是好的。”嬷嬷停下来看看我们又说:“若一个出事另一个落井下石,那便都是坏的,就如你们在马球场,有人调戏未及笄的妹妹,做姐姐的非但不维护,还出言讥讽,便是大大的错了。今日姐姐旧事重提,妹妹的丫鬟出口犯上,妹妹并未管教,扫了姐姐的颜面,也是大大的错了。因此二位都有错,不是因为犯错受罚,或是被连累受罚,而是因为未能维护家人而受罚。打你们一次,就得让你们记一辈子。跪下,伸出手来!”
我和三姐都知道这嬷嬷严厉起来有多狠,不敢不听,又怕太疼,双双跪在蒲团上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等着挨打。
嬷嬷一边说一边打:“不维护妹妹该打!”三姐的哀嚎随着“啪!”的一声一同发出,俩手心一下就肿了。
嬷嬷转向我:“不维护姐姐该打!”我的闷哼也随的“啪”的一声同时发出,俩手心也肿了。
接下来就是嬷嬷说一遍打一下,我俩一个哀嚎,一个闷哼,各打了十下,手心居然都沁出了血,肿得象被充了气。父亲和夫人两个人都张着嘴看呆了。
打完了,嬷嬷回身跟父亲和夫人说:“打一次就要刻骨铭心,方能不再犯,这几日两位姑娘各自回去休养,我也先回去了,十日后再来。一会儿会有人送冰过来,分给二位姑娘敷手吧。”说完行礼带着丫鬟们就走了,雷厉风行的不给别人一点机会,不过这季节还能找到冰也是有点门道的人。
我们被送回各自住处,祖母脸色虽然不好看,但也什么都没说,收了送过来的冰,盯着给我敷了一晚上,硬是天快亮了才被搀回去休息。菱角和青莲跪在床榻边一边哭一边服侍我,天亮了,冰化没了,手肿消得也差不多了,只是还都动不了,她俩的眼睛肿成了两双桃。
我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眯着,手心一阵一阵的疼,想睡也睡不着,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中午的时候,顶着桃子眼的青莲带着一个陌生的疾医来了:“姑娘,常二公子和二公子来了,常二公子还带了军医过来给姑娘看手上的伤。”涂涂抹抹了一番,一阵清凉让手心舒服了许多,也不怎么疼了,被喂了一碗粥,我终于可以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才知道,他还让军医留下好多瓶瓶罐罐的药,有消肿的,有活血散瘀的,有止痛的,不仅我这里有,还让二哥带着军医去看了三姐,也留下了一堆瓶瓶罐罐。估计是知道了原委,所以一视同仁,也堵了吟晴阁的嘴。
三个月的教习终于结束了,嬷嬷走的那天大姐也回来了,给嬷嬷带了好多礼物,再三的感谢,回来看我们也喜滋滋的,看来很是满意。都说神鬼怕恶人,韦嬷嬷就是我们的恶人!
我们虔诚的拜别了伟大的韦嬷嬷,那以后我和三姐再也没敢针锋相对过,就算嬷嬷走了,三姐的尖牙利齿也没敢再呲出来过了,真是打一次记一辈子啊,现在偶尔想起来手心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