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珏在邀游馆看人家玩了会儿游戏，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杜飞扬。见到杜飞扬时，赵墨珏险些没有认出他，记忆中的杜飞扬总是一副苍白的脸色，羸弱的身体，最为瞩目的是他的眉眼之间，总是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而现在，不过几个月不见，眼前的男子不仅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体魄也健壮了不少，尤其是手臂和腿上的肌肉，更是判若两人。

两人早已习惯了分别和重聚，只是相互拥抱了一下，随后便勾肩搭背地来到一家酒馆。当赵墨珏问起杜飞扬的变化，他笑道：“这都多亏了荷姑娘，若不是她想出人力车的点子，恐怕我还整日待在家里带孩子呢！”

他夸的是姜荷，赵墨珏心中却有点小骄傲，仿佛人家夸的是他一样。他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还是你有福气啊，不用娶老婆就能当爹！那孩子该启蒙了吧，我给他找个教拳脚的师父，若是他悟性高，以后就让他从武吧！”

杜飞扬点点头：“我也想让他从武，但文也不能落下，总不能做个睁眼瞎。所以我已经拜托荷姑娘给他找启蒙先生了！”

像他们这种从武的，总觉得当兵入伍比读书科举更容易建功立业。虽然危险，要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搏命，但若是胜了，最次也能进一级，更别说像赵墨珏这种立了军功的，飞黄腾达只在一战之间。

至于走文路，这有什么好走的！像是如今那位京兆尹，去年刚过完六十六大寿，他谋上京官的位子时已经六十二岁了，据说是五十多岁才过的殿试。

这样的人生，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波澜，有什么过头！

眼见又提到姜荷，赵墨珏不得不又换了个话题：“不过你虽然得了个便宜儿子，老婆却不能不讨。你可有看上谁家的姑娘，我帮你相看相看！”

杜飞扬面对自己的好兄弟，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你可别说，还真有！”

赵墨珏也不意外，杜飞扬比他还大上两岁，早该娶妻生子了：“是哪家的姑娘？”

杜飞扬面上隐隐透出两抹红晕：“是……是荷姑娘……”

什么？！

赵墨珏险些站起来，他呼吸一滞，瞪着眼睛盯着杜飞扬看。杜飞扬并未发觉他的异常，喝了杯酒润润嗓子，接着说道：“……是荷姑娘店里那位姓许的姑娘！”

赵墨珏这口气终于咽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老杜，怎么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呢！

杜飞扬简单的讲了一下许漪寒，赵墨珏却没有在听。很奇怪，从前姜荷不在他身边时他都没有这样思念过她，如今她的妆馆就在隔壁，他却抑制不住的想她。

他想初见时她装疯卖傻，想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提防他，想她的倔强，她的聪慧，她与他的心灵相通。

他何尝不知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也迫不及待想去找她说个清楚。但两人之间并非毫无芥蒂，如今若要与彼此坦诚相对，双方怕是还要冷静一下。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一冷静不要紧，姜荷却突然不见了。

其实姜荷也并非有意躲着他，实在是花期不等人，种花的事再不能耽搁了。就算没有赵墨珏，她也与车夫说好，要在第二天一早赶往一个叫做水泉村的地方。

水泉村离盛京还有一段距离，在更往南一些的锡州，这里正是车行那位唐大伯的故乡。据唐大伯说，这里住着一位老太太，这老太太并非水泉村人，神秘的很，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老太太初至水泉村便上了山，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哑巴姑娘，据说这哑巴姑娘全身都有烧伤，不能见人，是以总裹着帷帽和从头到脚的厚衣服。

两人在山上简单盖了座茅草屋，也不种地，也不干活，反正人家不愁吃穿。要么就是窝在屋里不出来，要么就是上山打打野物，那哑巴姑娘箭法很准，几乎箭无虚发，是以，虽然人家吃喝充足，又是外乡人，也没什么人会去打她们的主意。

这两个人的特别之处还是唐大伯发现的。那一日他上集市贩卖自家种的蔬菜时遇见一位故交，两人便结伴去酒楼吃喝了一番，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途径集市时，集市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老一少正窝在墙角不知在做些什么。

待他凑近一看，那一老一少正是山顶那对祖孙，她们面前放着几盆用纸包住的花，也不叫卖，只静静地坐着。唐大伯喝了点酒，上来一股倔劲儿，寻思一定要看看这祖孙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直缩在一旁暗中观察。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戴精致的少妇来到祖孙二人的面前，也没打招呼便轻车熟路地将花上的纸拆开，里面赫然露出一朵极美的粉紫色重瓣花朵，即使距离那么远，唐大伯依旧能够闻到那花朵散发出的奇异清香。

他年轻时跟着镖局走过一段时间，从未见过这么美，这么香的花，这才知道人家祖孙俩不缺吃穿的原因，这是人家有真本事呢！之后他又去看了几次，每次都能看到不同样式的花，心中愈发笃定，这祖孙俩一定是有什么种花的独门秘诀。

不过他虽然撞见几次，却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连家人都是保密的。用他的话说：“人家两个是外乡人，又是老弱妇孺，生活本就不易！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她们有这等本事，轻则再无宁日，重则谋财害命，有百害无一利！是以，除了姜姑娘你，我再没对别人说起过这事儿！”

姜荷每每想起这番话，都不由对唐大伯肃然起敬。这个朴实的老汉，把人性的阴暗面摸的透透的，自己却没有半分坏心，用一种沉默的方式无声地帮助那对无依无靠的祖孙，这何尝不是一种大善呢？

她念着唐大伯的善良，临行前告诉杜飞扬，让他多让给了唐大伯两成利，若是唐大伯不要，等她回去之后再慢慢跟老人家谈。

不过若是种花的事情能顺利进行，唐大伯本就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