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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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月8日
4月8日,一定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虽然没请阴阳师看,但带“8”的日子总让人感觉顺畅、和美。因此,沙梁乡的人们几乎掐着指头盼望着,尤其涉及搬迁的五个村子的村民,会不由自主地朝林家梁方向看看,看什么,他们也不清楚,或许是一队小车的影子,或许是几条红色的横幅,也或许是一串串待响的鞭炮。
炮还没响,一则新闻却在沟里梁间炸响了。“那个打算来奠基的安书记被双规了”,“听说安书记让双规了”,“安书记让双规了”,信息越传越快,越传越简练,或许简练正是为了快捷。
不到半天工夫,全沙梁乡的人们应该都知道了。王文彬算后知后觉的,官员落马的新闻,近年来隔三差五就有,他一向不关心。在他的认识中,这些人就是《硕鼠》中描述的“大老鼠”,贪得无厌、罪有应得,甚至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幅幅贪官的脸谱,肥头大耳的、重眉环眼的、钩鼻阔口的,但就是没有安书记这样的。
文彬与安书记有一面之缘,去年李副省长来刘家沟考察时,安书记就在李副省长身旁,文雅英俊,标准的“儒官”形象。安书记还跟他说了几句话,态度随和,没有一点儿架子。
所以当郑泽芳告诉他这一消息,他有点不相信,打开手机才发现扶贫群、教师群、同学群早已传疯了,朋友圈都有人分享。他点开任意一条读着那句简短的话——经晋源省委批准,晋源省秀水市原市委书记安志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对着屏幕愣怔了好长时间,这是他第一次为一名贪官出神,连老支书、有谋进来都没觉得。
老支书、有谋二人也不像以往进来就高言高语,也像文彬一般蔫在凳子上发呆。就连多嘴的郑泽芳说完那则消息后也没再言语。一切静静的,像停滞了一般。
昨天人们还在热切地讨论奠基仪式上会鸣多少响炮,会有几位领导参加,安书记会讲话吗。人们期望安书记讲,更期望从他的讲话中勾绘家乡的美好蓝图,汲取脱贫攻坚的动力。仅仅隔了一晚,不到十个小时,期望成了迷茫,热切成了无措,人们不知道该盼望什么、准备什么了,耷拉着脑袋连看天气的心情都没有。
其实今天的天气格外好,蓝天白云,似乎想改变“清明时节雨纷纷”的传统认识。改变或许不可能,但暂时的混淆马上显现了。已过半前晌,文彬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清明,急急忙忙提着昨天备好的祭品回王家堰给父亲上坟。
郑泽芳担心他心不在焉,要跟着去。他不让,心想:我回家祭祖,你跟着像什么。老支书让承青跟着去。秦露顾不上关注这些,她得将以前有关“安志远”的文稿、图片一律删除或修改,这是工作群刚才明令下达的通知,限中午前完成。
映雪回来时,有福正在大榆树对面的人堆里手舞足蹈地发表演讲:“这才对了,把那狗们全‘双规’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哪个不贪?咱们跟前这哇干净了,我不信老支书不捞能盖起一串大窑洞,那个王书记小车的油加谁的了?”边说边挑衅似的看了路过的映雪一眼。
映雪理都没理他,一直向工作站走去,进门见文彬不在,秦露在埋头工作,郑泽芳见她进来低下了头。她什么都没问又出来回家取了些东西,在大门口正巧碰到了老支书。
老支书说:“闺女,回来看一下?你大身体好着了,文彬回老家点纸去了,你放心哇!”她点点头问:“谁跟他去的?”“我让承青去了,路上有个照应。”老支书做事总这么周全,映雪感激地笑了笑说:“叔,我回学校了,麻烦您多照看他们的。”“这闺女,麻烦甚了。你快回去哇,还上课了。唉,全喜,这两天念的咋了?”“早起晚睡,很用功,月考是年级第五,像这样明年考县里的高中没问题。”“那就好,”老支书笑呵呵地说,“不过你还得好好盯着,不要再放松了。”
映雪已走到坡下回过头来说:“盯着了,每天晚上我都给他补一小时英语。”向阳处的人们听见老支书与映雪说话早换了话题。
映雪没看他们,上了同事的小车。她坐在后排座上,闭着眼,想有福的欢呼雀跃,想众人的喜形于色。她能理解有福的心理,“出列”后一直心存怨愤,眼巴巴地看着贫困户享受各种扶贫政策,他眼红、嫉妒进而恨村委、恨扶贫干部,他认为是老支书、王文彬针对他,而针对他的目的就是克扣他享受的那部分。在他看来,老支书的窑洞、王文彬的油耗就是他应该享受的那部分。他不管老支书的窑洞是在2012年箍起的,更不管油钱是王文彬用工资支付的。他只想出怨气、拆台子。
可其他人呢,非贫困户或许是图个热闹,像看猴子爬杆一般。那几个贫困户呢?他们是实实在在享受国家政策的,直补、煤补、房补、医疗补等等,可以说凡是他们生活所及,国家都会给予补贴,不但给他们入着医疗险、养老险,还给玉米、谷类上着灾害险。他们为什么还要扎人堆里,聆听有福胡说,不反驳,还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挂着兴奋与微笑,难道看残杀夏雨的那群人又回来了?那其中定然有华老栓。
映雪不禁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看看窗外,外边依然春光明媚。不知文彬往回返了吗?她想,然后让同事开了暖风,她说有点儿冷。
时间不会因人事停下脚步,4月8日还是来了,没早一秒也没晚一秒。奠基的礼炮响得异常精准,上午8点,第一声在林家梁阴晦的上空沉闷地炸响,接着第二声、三声,共48响。纸屑撒满了推土机推开的空地,还有不少在空中飞舞,搅和着春风扬起的黄尘,有的飘到人们的脖颈里,有的落在头发上,有的刁钻地要往眼里钻,被用手一抹掉到地上。剪彩的换成了田书记,县委刘书记站在旁边。
刘书记讲话声音异常洪亮,肯定是想煽动起一点激情、鼓动起一些热情,但收效甚微,下面的掌声零零落落,像稀疏的晨星,有的还没有睡醒,朦朦胧胧地附和着,根本不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几条横幅却异常活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有时盖过了刘书记的声音。乡里工作人员惶恐地看着这几条横幅,深怕哪条不规矩忽然挣脱拉绳或者干脆从中裂开飘向会场,甚至主席台。虽然他们很用心地固定了,绳子用三股拧成,绳头先拽了两块石头,不放心又加了两块。但装潢公司的红布不在他们预估的范畴,一旦被风撕裂,岂不难看?他们眼睛眨都不眨地注视着横幅,心里一个劲儿地催促刘书记:别讲了,别讲了!
讲话终于结束,看着领导们一条队走下主席台,工作人员松了口气,等到车队驶出临时推开的停车场。老狄指挥着一干人很快取下条幅、拆了主席台,用两辆皮卡装着赶回乡政府。
老狄还得张罗着准备午饭,这么多人,够他忙乱的,他从村里请来两个帮手,但协调还得他,他估计厨房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文彬、承红、秦露在众人走后,随着工地上的技术员绕梁转了一圈,看着技术员撒下的白色灰线,承红大致能估计出新村的规模。他激动地说如果每户分100平米,足足能住200多户,5个村子的人能全部安置,还有富余,看样子还有其他配套设施。
文彬被承红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仿佛有股热血直向脑门冲。他佩服田书记的高瞻远瞩,国家对新农村建设越来越重视,政策导引,投入增大,也许三五年后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就会回流,像承红一样义无反顾地回来加入到建设家乡的大潮中。那时,这个新建的村庄仍会像母亲一样张开双臂拥抱他们,并且给他们筑好了晚归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