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第59章 老师傅

书名: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字数:2118 更新时间:2024-11-16 10:54:38

入了冬,工地上已很少有营生,打工的从上个月开始陆陆续续往回走,到今天,工棚里只剩六个人,隔壁的四个也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

承红没走,是因为师傅想让他陪着一起看工地,工头儿是师傅的老乡,信得过师傅。

承红其实特想回,出来近半年了,他想承青、文彬,也想父亲。只是他重情义,没有师傅,他在工地上立不住脚,所以不忍把师傅一个人撂这儿,那太孤独、太难受了,与之前的工地相比,这儿离市镇足有十里,放眼望去,渺无人烟。

村里的坡上已够荒凉,下雪后,还有野兔跑过的印痕,这儿连老鼠都嫌孤独,荒草只恨长错了地方,寒风吹过,发出无奈的叹息。

今天,六个人还能聚在一起打牌、胡侃。明天呢?他抚摸着工头买来看工地的大黑狗,心里有点害怕明天的到来。

吃过午饭,四位工友开始卷铺盖。承红开玩笑,“要不是娶老婆,还急成这,现在卷起,晚上睡哪儿?”

其中一位笑着回道:“不娶老婆哇,不能找个女的,我们今晚回城里住呀,你陪你师傅搭帐篷哇,哈哈——”另一个比较老实,跟承红解释,“听球他鬼打的胡嚼了,手机上预报今晚有雪了,我们怕被雪截住。现在回了城,在火车站将就一晚,明早正好坐车。”

已将铺盖卷好准备装袋子的中年人说:“我们走了,就剩下你跟老师傅,出出进进相跟着,那碳多了,你勤谨些,好好烧上。明年一开春,我们就来了。”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嘱咐这嘱咐那,离别的情绪越来越浓,承红忍不住流泪,四个人拍拍他的肩膀,背起行李走出工地。

旁边的大黑也似乎从依依的氛围中嗅出了伤感,安静地蹲在地上,吐着舌头,默默流泪。

一直到看不见四人了,承红才转身回到工棚中,大黑懂话地钻进棚侧的窝里,师傅许是习惯了分分合合,自始至终没有出去,躺在床上呼呼地睡觉。中午,他又喝多了,承红担心他冷,给炉子里添了两块碳,捅了两炉锥,炉火便呼呼地上窜,发出隆隆的响声。

承红喜欢这声音,它比师傅呼噜噜的鼾声有气势、有温度,有时还能引起他对童年的回忆。小时候的教室里就生着这样一个火炉,每当轮他值日时,他会在父亲的指导下将炉子烧得旺旺的,最好能热得老师脸上出汗、同学们想脱棉衣。

有一次下课,承红悄悄在炉膛下塞进几颗山药,上课了,烤山药的香味慢慢从炉下飘散出来,盈满整间窑洞。老师也被引诱得坐不住了,领读一遍课文后,要求学生朗读,自己走过去打开炉膛将山药翻了个身。

到香味再憋满教室时,老师将山药掏出来,用黑板擦先擦去山药表层的灰,然后在烤焦的地方慢慢擦,擦去焦黑的一层露出虎黄虎黄的脆皮,学生已馋得围了一圈,老师笑着将擦好的山药递给最近的一名同学,而后每人一口轮着吃。

那味道,是承红今生的最美的回忆!他咽了一口唾沫,也想烤个山药,找了半天,没找着一颗,在这儿山药是菜,一次买十来八斤,哪像在刘家沟,山药是土产,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咋吃就咋吃。承红又咽了口唾沫想下次去城里得多买几斤,看工地期间的伙食可是工头负责。

晚饭好了,师傅还没醒,他也没叫,反正没事,让师傅多睡会儿哇。承红洗完锅碗,给炉子添了碳也去上铺睡了,他喜欢睡上铺,安静又暖和。

睡到半夜里,承红感觉有点冷将被子紧了紧,莫非炉火熄了,他爬起来拉着灯想看看炉子,一低头发现师傅脸朝下在地上杵着。

师父睡觉一向规矩,怎么啦?他顾不得穿裤子跳下床将师傅的身子扳过来平躺在地面上,师傅的脸上沾了一层黄土,右颊被蹭去很大一块皮,血殷殷的。

“师傅,师傅,你咋啦?”他惊慌得不知所措,哭喊地问。

师傅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可能是呼吸异常困难,显得特别难受,眼盯着他,已经发僵的手拉着他的右手往心口拽。

承红以为师傅心口疼,不知怎么办,慌急地说:“师傅,你挺挺,我给工头打电话。”他挣脱师傅的手,从床头摸来电话拨通工头的,大声喊:“师傅病得倒在了床下,你快来!”

说完扔下电话又来看师傅,师傅的头已耷拉在一边,一只手还紧紧地压在胸口,承红握住师傅的手本想移开,让师傅稍微舒服些,才感觉到手的温度在慢慢退去,他哭喊着,“师傅——师傅——”,师傅的眼再没动一下,手越来越凉。

承红抹着眼泪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想起师傅曾说过,“假如哪天我没了,你给我穿身新衣裳。”他还笑着问:“新衣裳在哪儿?”师傅平静地说:“在柜子里。”

承红急忙转身从师傅床下拉出那顶大木箱,锁着,他又从师傅身上摸来钥匙,打开,在箱底真有一身崭新的衣服,是师傅喜欢的深蓝色。

承红取出来,摸了摸,像是抚摸着师傅的背,心逐渐稳静下来,不再慌乱,然后将师傅抱在床上,脱去他身上脏兮兮的外衣,换上取出来的新外衣,在扣上衣扣时感觉师傅内衣的胸兜里硬帮帮的。

承红掏出来一看,是师傅的随身笔记本,上边记着师傅的工时,他收起来好帮师傅结算下剩的工资。

衣服穿好了,承红弄来半盆热水给师傅擦干净手脸,还给洗了洗脚。师傅从来不爱洗脚,一个月都不洗一次,他要一脱袜子,能把满工棚的人熏出去,现在,这冲天的气味也像被他带走了,承红没有闻到。

穿上新布鞋,一切就绪了,承红盘腿坐在地上,想给师傅烧张回头纸,跟前连张报纸都没有。他再次拨通工头的电话,那边焦急地问:“承红,老师傅咋样了?”“没了,你来看怎么办?”“你等着,我正往过赶,雪太大,看不清路,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