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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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问计隆中”
临近冬季,村里人下午没事,反倒开始午休了,有的人能从中午一点睡到五点,醒来还以为早晨,嗖地爬起来,走出院子扭头看着坡上的一幕幕荧屏,屏里有翘腿的、有看电视的、还有举着鸡毛掸子的,揉揉眼,方才意识到:这是晚上,比如刘有祥、过去的刘蛮小。
今天的刘蛮小有心情喝酒,但没意思长醉。王书记告诉了他全喜的进步,他激动地多喝了二两,却没睡,跑到坡上捡玉米棒,到别人家的屏幕上演烧菜蒸饭时,他正演搓揉玉米喂母羊的情节,这羊是头英雄的羊,给蛮小下了双胞胎,蛮小要靠它给全喜交伙食费,必须善待它。这也是母亲留给他的希望,说也怪,母亲在时,恩养了它近两年,它愣是没怀一胎。母亲刚去,它就显怀了,蛮小觉得是母亲在天上保佑,甚至有时想是不是母亲直接投下来了。
所以蛮小对它更多了几分爱怜,有时还抱抱母羊的头,它也温顺地在蛮小怀里蹭几下。
现在,希望诞生了新的希望,蛮小就更得优待它了,把它从阴冷脏臭的圈里转移到家里,享受家人一般的温暖。
文彬这时走进来,是担心蛮小醒来又打二凤,中午毕竟是因他说了全喜的事招引的蛮小多喝了二两。他看见蛮小坐在地上,一只手抚着羊头,一只手里放着搓下的玉米。母羊则像生了男孩儿的女人,正眯缝着眼,一脸享受,柔软的小嘴还不停地咀嚼着蛮小喂来的玉米粒。
这画面温馨得文彬都不想打断,掉头要走,二凤抱着材禾进来了,“王书记,赶快上炕呀,蛮小,王书记来了,你咋不招应?”
蛮小这才从画面中回过神来,急忙站起来拉王文彬。文彬顺势靠在炕沿上说:“我没事,过来看看羊。今天降温了,不要把小羊冻坏了。”
蛮小两口子一听王书记连他家的羊都惦记着,感动得不知说什么,硬要留他吃饭。文彬撒谎说吃过了。
二凤说:“王书记,哪天我们专门叫您,您可要来,我们没什么感谢您的,糊糊拌汤还充足,您不要嫌弃。”
文彬笑道:“怎么会嫌弃,不会,”说着在蛮小两口子的热情相送中出来。
文彬听过村里的一句俗话:什么老婆什么汉,是说夫妻相随,相处久了,行事风格都相近,你看,蛮小变了,她老婆也马上不骂街耍刁了,仿佛一下子懂得了与人为交处。
人是会变的,文彬更加坚信扶贫工作不仅能改变村里落后的经济,更能提升村里人的精神面貌。而中国有一半人口在农村,若这些人的精神面貌都提高了,那么整个中国就又大大前进了一步。
想着自己微小的工作竟是国家战略的一部分,文彬不由地激动。可怎么让贫困户稳定收入呢?
不能总在“春种夏锄秋收获,一入冬来瞎挥霍”的怪圈里挣扎,有的户子,秋收后测算还有三万元的纯收入,一冬里玩牌打麻将打平和,春季一测算不足一万,如此脱而即返有什么意义?像蛮小这样也不行,一下午捡半袋玉米棒,能捡多长时间呢?
文彬思索着,在快要走到工作站大门口时,忽然又折下来向西沟沟尾那孔不起眼的小窑洞走去。一段时间的工作,他发现刘承明虽然懒,但脑袋并不糊涂,只是低着头常在小事上盘算,忘记了抬头看战略的远方。这种人反倒比别人更细致,更有常人意想不到的小主意,或曰小智慧。文彬想来碰碰运气,看能否与他撞击出意外的火花。
文彬敲开门,刘承明惊得张大的嘴巴好长时间合不拢,局促地站在靠着炕沿的文彬对面,竟然忘记了给文彬倒水。
文彬环视一周,仔细地打量着这间破窑,窑后土墙的墙皮斑驳离落,幸好有一张毛主席的大幅画像贴着,不然早脱落得不成样子。南北墙面稍好点儿,钉了许多木楔,有挂日历的、小袋子的,也有挂勺子、蒸拍的。那盏乳白色的节能灯已被汽水、灰尘、苍蝇围攻得不成样子,螺旋状的灯管上全是黑斑,管与管之间的缝隙里夹着沉迷于光明而不幸牺牲的蚊蝇。
这种灯是六月份晋源大学的党委成员来刘家沟慰问时,统一给贫困户发的,每户五盏,这盏成了这样,刘承明也不擦一擦,或干脆换一盏。窑顶更不堪,钉着的一层塑料布原本是防泥皮掉落兼装点门面的,如今中间下坠,快要碰到灯泡了,四角的铁丝还在倾尽全力地拉扯着。窗帘还没有拉上,不知站在对面的坡上,能否看到他这面荧屏?
刘承明终于想起给王书记倒水了,一提暖壶,空的,他急忙找来电热壶舀了少半壶水,这样热得快,不能让书记久等,他知道。但他真摸不透书记的心思,为啥突然来家里?老支书都在坡下喊,要么打电话叫,“第一书记”年轻也没必要费力地爬这段陡坡哇。
承明猜不出,也不敢先问,看着书记喝了一口水、又喝一口,他的头也随着碗的起落而一仰一俯。
文彬没话找话地问:“刘会计,这窑虽然比下边的暖和些,但毕竟有危险,明年雨季前还是搬到下面吧,安全!”原来,凡是登记地质灾害的窑洞,原定于秋后进行改造,不想秋收结束已近冬季,天气不允许了,只能等来年春。而入冬以来,有些住户觉得原窑洞暖和、危险性也不大,经村委同意又搬了回去,老支书和王文彬明确地告诉了他们明年搬出去的时间,必须是土层尚硬,雨季未来时。刘承明就是搬回来的,所以文彬这样说。
“嗯嗯,谢谢王书记牵挂。我一定按时搬下去。”“冬天这么长,你除了中午喝口酒外,上下午一般干啥呢?”刘承明一愣,不知书记这话啥意思,不敢冒然回答,怔在那儿。
文彬看着他的神情,估计刘承明误解了他的问话,又道:“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如何让人们做些事,不然成天打牌搓麻将,输赢不说,弄得村里风气也不好。”
刘承明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书记不是来问责的,思维逐渐正常,思路也清晰起来,小声回道:“在村里,管住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劳动,有营生有钱挣,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
“嗯,”文彬边点头边思考,“还有呢?”“靠女人,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家里搅上,他哪来玩的心情?”文彬一笑,承明也笑了。
文彬让他坐下来,承明于是坐回炕沿侧,与书记侧对着。“那咱们能给他们提供些什么劳动呢?又如何让女人哭闹,”文彬诡秘地问,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背后搅弄风云的小人。
刘承明不这么想,他以为这是刘玄德问计隆中,正了正腰满怀激情地说:“拉着人们平田整地肯定不能了,种树绿化也不是时候,咱们不是刚成立合作社吗,社里就没些营生?做营生给他们挣些股份,股份就是钱啊,他们能不愿意?”刘承明顿了顿,喝口水接着说,“至于让女人在家里吵,咱们总不能在背后煽风点火——”“那是!”文彬插一句表示赞同。“最好的办法还是劳动,给女人们找些活儿,女人们爱小利有些活儿就行,他们忙起来,你说还能让男人们消停?只是给女人们找些活儿比较难。”刘承明看着王书记。
“不急,这两天你再仔细思量这事儿的,有什么好点子,来工作站,咱们跟老支书一起商量。”刘承明连道好好,这几天正因醉酒误事没个合适理由接近两位书记,现在王书记上门给他铺了一条敞亮的大道,他怎能不知好歹?所以脸上一改近日的晦暗,又荡漾出久违的灿烂,笑着送王书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