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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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洪水后
被承红推醒是凌晨五点,这是文彬嘱咐的。文彬去开车,承红、承青已搀着张银娥在坡下等着,他们都要去医院。上了车,文彬问:“去哪家医院呢?”承青说:“我大舅在县医院,去县医院哇!”有文没意见。
不料乡公路与县道相接的地方三辆车连环相撞,堵了整整三小时,到了县医院已是上午九点,承青的大舅出差了,电话安排了骨科田大夫。
田大夫先让去放射科拍片子。王文彬看着片子,清楚地看见脚面的骨头折了。田大夫指给有文说:“这儿断了,不严重,固定好,养一个月就没事了。”
刘有文听说没事,紧张的心放松下来,问田大夫,“不用住院哇?”田大夫说:“你们看吧,最好住一礼拜。”“一礼拜?还间苗子锄地了。”田大夫又说:“这样,我先给病人固定,你们商量。”
不用商量,王文彬知道,不是不想住也不是劳动太忙,而是刘有文没钱,他家只有30亩地,一年收入不到两万,儿子刘承星上高中一年得一万,70岁的老母亲长年吃药,单药费就得六七千,家里还得吃喝呀,他哪有钱让老婆住院养病?
贫困!贫困能让人放弃亲情、人道吗?
之前,他从姥娘的叙述中读过贫困,从文件中学过贫困,也在影视剧中看过贫困。但他真得没有潜下心来想过,面对贫困,该怎么扶?冷了给件衣服,饿了给个馒头吗?不,那是怜悯,是救助,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他如果是有文,该如何面对疾病、上学呢?文彬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还找不出答案,但他知道人的高贵之处在于有情感,不能因为钱而放弃高贵。他问清住一礼拜需要多少医药费,决定先帮有文垫付,让张银娥住院,以免落下残疾。
之后的事,走走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相信会有办法的。
刘有文知道王书记先给垫付了医药费,没再说不住,毕竟费用不多,两千来块,把去年的谷子粜了,差不多够,他默默地想。
大雨造成的灾害,蹋方是很少一部分,因为蹋方的地方多是年久弃用的旧窑,没有多少经济损失,像刘有文家是极特殊的个例。
主要灾害是坡陡雨骤,就地起水,顺坡成溪,坡地里的庄稼被冲得连根而起,低洼处又被淤泥澄积,完整的苗子十成不到六成。数玉米能抗风雨了,根子也被冲涮出来,白生生的,迎坡望去,像细碎的白骨,恐怖而渗人。
而坡上下来的泥水在沟里汇成洪流,疯狂地冲击,卷走了猪羊鸡鸭。公厕虽没被冲垮,但明显下陷了,王文彬及时打了一张“危险,禁用”贴在门上。然后将“刘家沟村受灾情况详报”念给老支书听。
老支书问:“怎么不写公厕下陷?”王文彬脸一红说:“算了,等地渗硬了,我叫人修一修就行了。”老支书说:“写上也没啥,我不是也没想到吗?十多年了,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天灾不可测啊!”“老支书,你记得最大的一次是哪年?”“应该是九八年哇,那年八月,这河里的水一直满上咱们坐的这儿,河滩里的树只露个头,河水漂着衣服,卷着木柜,牛都被冲走了。听说下游的水坝被冲垮,鱼儿死下一河滩。水火无情,小王,时常要防着天灾。”
文彬点点头,但也没在“报告”中添加公厕下陷一事。他担心自己,也担心郭乡长脸上挂不住。
银娥出院后,刘有文提了一篮鸡蛋专程来谢王文彬,文彬坚决不收,让有文带回去给银娥滋补身体。刘有文说:“王书记,我把旧窑已清理开,掏出了谷子,一粜就还你钱。”“不急,你打问好,卖个好价钱。”“嗯,你婶子下地还不麻利,麻利了请你吃饭。”“不用,你为给我推车重重地摔了一跤,我也没谢呀!”“那算个甚事,你还记着,”刘有文见王文彬忙着办公说,“王书记,你忙,我走了。”“哦,我正报一份表,不送了。”“不用,不用,”刘有文侧着身往外走,没注意门槛,被一拌,险些摔到沿台下。
王文彬并不是填表,而是草拟一份报告,他觉得北坡土质松软,草皮又少,而且新旧窑洞有百十孔,若算上存放粮食杂物的穴洞有二百余孔,很容易因雨水冲刷而蹋方滑坡,引发地质灾害,实在不宜居住,应该以这次大雨造成八孔旧窑塌方为警示,吸取教训,尽快制定一个方案,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免得发生更大的灾难。
他觉得最根本而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移民,将村民迁到一个安全方便、适宜居住和生产劳动的地方。写完,他改了又改,还是不满意,索性先保存,过几天再改。
文彬也觉得自己变了,不再心急火燎、毛毛躁躁,想起干一件事就希望马上实现,绥北有句俗语叫“巴不明盼不黑”,形象地概括了他以前的急躁慌乱、不沉稳。
这次,文彬要考虑周全,不仅要提出问题,还要分析原因,提出解决的办法,因为他在最基层,最了解实际情况,也要把最真实的情况反映上去,以便上级决策,进行顶层设计。
他走下台阶,仰望星宇,深黑的夜空安静而宁和,像位健忘的巨人早已不记得昨晚电闪雷鸣风狂雨骤,偶尔抖擞一下身上的珍珠披风,星光忽闪,又流露出些许俏皮与狡黠。大自然就是这样,恐怖让人知敬畏,宁静让人惜详和,莫测让人洞谦卑。
王文彬向田书记请了一天假提前回到家,玉姝晚上回来,他要买下水果准备好晚餐,玉姝喜欢吃草莓,他洗净放在水果盘里;玉姝喜欢吃香菇油菜红烧茄子尖椒肉丝,他备好料在冰箱里放着。
动车八点到站,他七点已等在接站区,躺在车上透过玻璃看车来车往。出租车、网约车最着急,在车流中左右穿插,像极了探路的猴子;凯越、雪佛兰等则不急不缓,不抢车道,不乱变道,像沙和尚,平平稳稳,深怕招惹是非;途观、帕萨特等快慢不定,急驰急刹,特像猪八戒,既不情愿被牵着鼻子走又怕被人抢了二师兄的位子,走得别别扭扭,令人气愤。看着众车奔波的这幅图景,文彬想自己是谁呢?唐僧、悟空、八戒还是沙僧,抑或是白龙马?
正想着,却见玉姝飘着一身白色连衣裙仙女般走来。他跳下车怔怔地欣赏着,心底的不安反而更强烈,玉姝太漂亮了。“看谁了,眼睛都直了?”玉姝双手在他眼前乱晃,他这才回过神来,说:“看你呀,还有谁值得我看。”
玉姝一上车放倒座椅,躺展身子,“累死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买了新鲜的草莓,想吃不?”“当然想,还是老公好!培训中心每天都是苹果苹果,北京也不产苹果呀!”“北京有烤鸭,有没?”“这个真没有!不过蛋糕做的挺好吃的,还可以加奶油。”“要不要去买些?”“不用了,今天回去主要是休息。”“我才不让你休息。”“干吗?”“你说呢?”“美死你,我要睡觉!”说着将纱巾撩在脸上,佯装睡着了。
玉姝真的太累了,身子一沾床便入睡了,细细的鼻息呵气如兰。文彬将灯光调至昏黄侧身看着她,他喜欢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姿势,这样静静地欣赏玉姝的美。
玉姝小他两岁,是他的学妹。他们的相识有点传奇色彩,大学时,他虽算不上才华横溢,但每台晚会也有他的诗朗诵,不知有多少女生争着抢着要当他的女朋友,其中俊俏的可爱的妩媚的,有才华的有韵致的,他都没十分在意。
直到玉姝的出现,她不过是自己粉丝中普通的一员,无论学识才华容貌哪一样都不突出。但就是这位小学妹在他大三得了乙肝休学期间仍到医院、家里看望他,母亲大为感动,说非玉姝不要。
他也在与玉姝的相处中慢慢喜欢上了这个有点懒散但见识独到的小女生。玉姝好像是发育迟缓,别的女孩大一大二或亭亭玉立或婀娜妖娆了。她却从大三开始才褪去了青涩,出长得一天比一天漂亮,直追学院里的几朵校花,而这时她早已跟王文彬确立了恋爱关系,羡慕得别人无可无不可,后悔抓墙的有,跺脚抢地的也有。
婚后,虽然有点缺憾,快三年了还没有孩子,检查过,俩人都没毛病,他也不着急,反正年轻了,也让玉姝多享受几年青春。
想到这儿,他伸手捋了捋玉姝的眉毛,她侧过身来说:“快睡吧!”“不瞌睡,想看你。”她微微一笑说:“别犯傻了,我明天还有课呢。”“那我把灯关掉。”文彬侧转身,忽又想起张银娥受伤的事。村里人最需要强健的身体,却最不注意保养身体,刘有详刚过四十的人,牙已全掉了。
如何让他们注意保养身体,对某些病早发现早治疗呢?文彬翻了个身,想到了晋源大学的附属医院,可以依托这个平台给刘家沟的村民进行常规的身体检查呀。他一高兴更没有了睡意,侧过身又想逗玉姝,看她睡得那么香,实在不忍,便披上夏凉被悄悄跑到客厅看起了电视,直到看累了,倒头睡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