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曜岸脱下外套，只着里面的T恤，挺直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爷爷，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沉着，仿佛在陈述事实，却又在反驳事实。

万老爷子站起身来，气得手都在颤抖，他指着万曜岸的眉心，狠狠地戳了两下，痛心疾首道：“这就是你的照顾吗？”

“小煜小不懂事，你还小吗？”

“百年后，我下去看到陆琛那孩子，我怎么拿这张老脸给他交代？”

万曜岸一句话都没有说，任凭爷爷责骂，老爷子骂累了，看他埋着头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我老了，管不了你们了，走吧。”

他最后还是没有挥下教鞭，只是泄气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道：“复仇的人不该有牵挂。”

万曜岸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神色凝重。

陆煜回到房间刚给手机充上电就收到了好多消息，最多的是微信群消息，全都99＋。

全都是有艾特他的内容。

打开一一看去，都是在问他跟万曜岸的事情。

[楚歌：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万总怎么看上你的？]

[田恬：很般配哦~ヾ(??▽?)ノ]

[陈雨欣：什么！！！你喜欢男人啊！！两个难得的美男内部消化了（心痛捂胸）]

后面就是他们在看到万家解释过后的了。

[楚歌：我就说嘛……]

[田恬：怎么办，感觉更真了。]

[陈雨欣：就是呀，只有真情侣才需要避嫌??(ˊωˋ*)??]

然后还有就是万岚的消息：

[卧槽？小煜你们官宣啦？不是说不官宣嘛？真的假的？我爸现在还好吗？]

[哦哦哦，万家出来辟谣了，假兄弟真情侣，真有你的，曜岸回去要挨打咯！]

陆煜没有细看，但万叔叔这句话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于万家来说，其实是生分的。

只有对自己家的孩子才会更加严格吧。

他不是万家的孩子。

在轮船上的时候，突然又听到父亲的名字，这才想起来，父亲已经失踪六年了。

还记得那是15岁的一个夏天，当时的陆煜正捧着西瓜看《虹猫蓝兔七侠传》，他特别喜欢里面的虹猫，觉得以后自己也要成为行侠仗义的英雄。

那天，母亲早早就出了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刚初三毕业，报复性的玩耍，陆煜每天都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深夜的时候，他听到了母亲开门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陆煜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拿着勺子问道。

母亲穿了件黑色的连衣裙，一脸倦容，看起来像是马上就会破碎的瓷器。

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睛像是哭过，布满了红血丝。

但年少的陆煜并没有当回事，只当她是太累了，丢下西瓜去帮她拿包。

母亲却像疯了一样护着自己的黑色皮包，嘶吼着：“你别碰它——”

陆煜被吓了一跳，平日里温柔的母亲像是变了个人。

过了一会儿，母亲看到他惊慌的神色，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煜不知道怎么安慰，过去蹲下身，学着父亲的模样把母亲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没事了，没事的。”

第二天母亲情绪稳定过后才告诉他，父亲失踪了，是警局给的消息，失踪48小时后立案了，说有消息会再通知。

之后的一年里，母亲越发憔悴，还总是生病。

陆煜偷偷看到过她吃大把大把、五颜六色的药。

那些绚烂色彩的颗粒却让母亲变得越发虚弱。

直到16岁那年……

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

现在也是。

叩叩——

敲门声把陆煜从回忆中扯出来。

他说了句请进，房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进来的是穿着体恤的万曜岸，他关上门走了过来，拉过椅子坐在书桌边。

“怎么没洗澡？”

陆煜摇摇头，看着他：“爷爷打你了吗？万叔叔说你会挨打。”

万曜岸摸摸他的头，宽慰道：“没有，爷爷只是有些叮嘱。”

陆煜有气无力地说：“那就好。”

“你脸色不太好，洗个澡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万曜岸把他的刘海撩起来，少年的眉头紧皱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少年只是摇摇头，捂着脸往后倒去。

“万曜岸……”陆煜喜欢叫他的全名。

“嗯？”男人轻声应着。

“你说，我爸他在哪儿呢？”

“他也许在执行秘密任务。”万曜岸看着少年露出的肚脐，把他的衣服往下面拉了一下。

爷爷说的对，复仇的人不应该有牵挂，但陆煜不算牵挂，他是自己活下来的理由。

陆队曾经炫耀他的儿子，说他儿子特别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连军体拳也只是看过一遍就会了。

陆队得意洋洋地说：“以后一定要让他跟他老子一样，为国争光！”

他现在，正在一步一步，把陆煜往那条路上引。

万曜岸和王局他们都说好了，一旦陆煜能进入特种兵部队，就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他。

“秘密任务，六年，他是在当卧底吗？”陆煜轻笑一声，笑容苦涩。

其实在母亲经常拿出父亲的照片看着看着就抹泪的时候，陆煜已经觉得他死了。

他忽然抬起手，看向万曜岸：“你呢，你怎么认识他的？”

万曜岸只是愣神了两秒：“万家孩子到了20岁就要到部队训练两年。”

“但是你24之前，行动都很困难。”

“嗯，所以我25岁那年春天遇到了你的父亲，相处了一段时间。”

陆煜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然后支撑着坐起来，黑漆漆的眼盯着万曜岸。

“我相信你。”

明明是得到了肯定，却让人觉得他是失望了，所以选择了相信。

“好了，你也去换身衣服，待会儿不是要见山哥的未婚妻了吗？”陆煜站起来拉他。

男人站起来，被他推着出了房门。

关上门，陆煜不知怎么想的，反手上了锁，整个人宛若泄气的气球软了下来，顺着门滑下坐在地上。

扯了扯嘴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