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进门的时候，阚云济给梁天文发消息的话音刚落。

室内温度很高，她把毛呢外套脱了交给服务员挂好，无视对方有些暧昧的眼神，关上门坐到阚云济对面。

这个私房菜馆全是包间装修，很讲究私密性。

但是如果包间内要发生点什么特殊情况，不知道外面的工作人员会怎么反应。

乔颂环顾了一下，没有监控摄像头，只有一扇门。

她希望阚云济是个像看起来那么正人君子的人。

“我不了解你的口味，点了几个招牌菜，希望你能喜欢。”阚云济说着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通知上菜。

乔颂拘谨地坐着，抿嘴一笑没说话。

餐桌很宽，她和阚云济面对面坐着都不会显得太亲密。

如果对面的人想做点什么，必须要站起身，或者绕过来。

想通这一点，乔颂就放心了，也不再紧绷着。

阚云济看得出乔颂身体语言上的抗拒感，他声色不动坦然自若。

菜很快上齐，阚云济除了最开始给乔颂夹了一块卤牛肉，再没有多余的殷勤。

两人遵循食不言的圣人古训，默默地吃饭。

乔颂吃的差不多了，她见阚云济丝毫没有聊天的意思，也不想主动起话头，但再吃下去她要撑死了。

她看着还在悠然吃饭的阚云济，心里反复纠结，左脑说敌不动我不动，右脑说时间不早了。

乔颂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在心里斟酌腹稿，终于鼓起勇气，说：“阚总，您约我有什么要聊的？明天还要上班，我不能回去太晚。”

“不用上班。”阚云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和手，慢条斯理地说。

他都快撑死了，终于等到乔颂先松口，这一局较劲算他赢。

乔颂一愣，眼神充满疑问。

阚云济单刀直入的说：“前台谁都能干，你回来拍戏。”

乔颂万万没想到阚云济作为今朝集团的继承人，会说出和影视传媒的制片人一样的话。

她拍不拍戏关他什么事啊，她就喜欢做前台！

反正对面的老板否定了她的工作价值，她一点也不想憋着委屈自己，张口便怼回去：“演戏也谁都能干啊！”

“那怎么可能。”阚云济语气柔和，并未有被冒犯的不悦，但说话的神态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乔颂跟他不熟，并不想跟他争论。她站起身，冷漠地说：“阚总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谢谢您请我吃饭。”

阚云济看着她转身就走，却没拦，这一切还在他掌握之中。

他一边倒茶一边说：“彭珹的死给你带来的影响很大，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自杀吗？”

闻言，乔颂身形顿住，转头看着阚云济。

“你先回来坐下，我今天有很多话要跟你说。”阚云济示意道。

这时服务员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进来送上例汤和果盘。

乔颂的脾气这会儿也平息下去了，阚云济递给她一颗草莓，她顺手接了，问道：“难道导演不是自杀的？”

“是自杀的。”阚云济说，“又不完全是。”

乔颂不解地追问：“什么意思？是有人逼死他的？”

阚云济不答，反而问她：“你昨天和于梦娇是去艺画看的电影对吗？”

乔颂点头，有点好奇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艺画观众很少，放映的影片以文艺片为主，在热爱文艺片的人群里有很重要的存在价值。”阚云济说着微微叹口气，“但艺画每一天都在亏损。”

乔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难道和彭珹有关系？

阚云济看着她，说：“艺画是我做的院线。”

乔颂惊讶地愣住，她想起公司企业年刊上，提到阚云济为今朝集团开拓新领域。但并没有提到是哪个领域，现在看来就是文娱产业。

“我还做了荣光影业发行公司。”阚云济又说。

彭珹那部遗作就是荣光影业发行的，看电影那晚，乔颂就记下了。

她本来想上网查一下的，谁知这一天一夜实在过得冗繁漫长，就忘记查了。

现在她清楚了，为什么拍完五年的电影终于能上映，显然是阚云济运作的结果。

所以，他才会说让她回去拍戏。

阚云济说：“我这么努力赚钱养活这两家公司，不是只为了彭珹那一部电影，你能明白吗？”

乔颂没有感情地说：“阚总是有理想的人。”

阚云济眼神有些落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乔颂，说：“没错。我从小就很热爱电影，所以我不想看着电影艺术沦为金钱收割机。”

“可我帮不了你什么。”乔颂说。

她以前是个没人愿意签的小演员，现在是个谁都可以取代的前台文员。

阚云济的宏大理想，像乔颂这样的蜉蝣蝼蚁，能做什么呢？

“我现在有资源和渠道，不像七年前，只会拿钱给剧组。”阚云济说，“现在，只要拍出来，我就能让它上映播出。”

他又说：“我可以签约你，重新出道。”

不知为何，乔颂觉得阚云济的声音像是有一种实质的压力，压得她嘴唇无法动弹。

阚云济在暗处捏紧拳头，这一回合他很艰难。

乔颂比他想象的还要漠然，她的梦想真的不要了吗？

此刻，乔颂的心里也百般拉扯。

她从小学习舞蹈，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表演系，一直梦想着能在影坛有所成就。

可是这几年来她被屡屡打击，早已没有自信。

那些冷嘲热讽，还有恶意的挖苦，有时睡觉都化作噩梦缠着她。

现在阚云济给她画的饼不仅大，而且香，似乎只要跟他联手，未来就一片光明了。

但是，真就是康庄大道吗？

乔颂不安地绞着手指，她的性格一直挺优柔寡断的，在经过这些年的坎坷不顺之后，更是失去了闯的勇气。

她好不容易放下期待，安于现状，要做个普通人，阚云济却对他说这种话。

“你在犹豫什么，是不敢还是不想？”阚云济见她这般纠结，干脆使出杀手锏，直戳她的内心：“如果不想再做演员，为什么手机铃声用电影的主题曲？”

他又逼问：“如果你要过平静的生活，还关注那部电影做什么？”

乔颂被质问得措手不及，这是她的秘密，被当面直接戳穿，她的伪装一下子都破了。

她不是不想，她就是不敢。

阚云济看着呼吸明显急促了的乔颂，步步紧逼，说：“我当然也可以找新人演员培养，也可以和圈内成名的演员合作，但我只想让你来出演彭珹留下的剧本。算是补偿也好，算是完成他的遗愿也好。”

乔颂眼睛一亮，看着他问：“导演还有剧本？”

阚云济说：“还有好几个呢。他在遗书里分配好了，电影版权和他已完成未完成的剧本都留给我，希望我有一天可以拍出来，还说女主角仍然属意你。”

乔颂不疑有他，因为彭珹不止一次说过以后还要跟她合作的话。

出于对彭珹人品的信任，她从未怀疑过。

阚云济点开手机调出照片给她看，是一本皮面笔记本。

纸面上画了很多人物关系线，还写了一些“天书”一样的字。

乔颂认得出这确实是彭珹的字，阚云济拍了不少图片，明显是好几个剧本。

乔颂的心理防线一再被突破，她的抗拒已经溃不成兵。

阚云济看着她，再给她最后一击。

他坚定地说：“回来演戏吧，你是属于大银幕的。”

他还给她保证：“这次我会亲自担任出品人，拉起主创团队，你只需要全心投入做你的事，我会保证无后顾之忧。”

乔颂终于点了点头。

趁还年轻，再试一次。